紅燭映輝，佳偶天成
京城的秋日裹著桂子香，暖陽將青瓦朱牆鍍成琥珀色。街邊的茶肆酒樓，座無虛席，百姓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茶碗相碰的脆響裡，總繞不開同一件盛事—北靜王水溶與林府黛玉的婚訊。這訊息像紛飛的銀杏葉般飄遍九城，有人說王府早早備下三十六抬聘禮，彩禮單子上的珊瑚翡翠、綾羅綢緞，能把整條街都鋪滿；也有人傳言新娘子曾以一介女子之姿撐起賈府半邊天，連宮裡娘娘都贊她“女中諸葛”。這場婚禮，也被眾人視作一段傳奇佳話。
賈府早在一個月前就在為這場婚事忙碌著。院中銀杏葉簌簌飄落，灑在新鋪的紅氈上，倒像是給喜氣洋洋的庭院添了層碎金。王熙鳳攥著燙金禮單，腳步匆匆地穿梭於各個院落，鬢邊的點翠步搖隨著她急促的步伐不住地晃動：“快！把鎏金燭臺再擦三遍！一定要擦得鋥亮！”她高聲指揮著奴僕，“還有那喜字，歪了半寸可不行，趕緊重新貼！廚房那邊，蒸桂花糕的火候要把控好，務必蒸出九層花樣來！”她抹了把額角的細汗，又疾步朝著庫房走去，嘴裡還唸叨著要檢查婚慶用的紅綢夠不夠。裙裾掃過迴廊時，驚得廊下掛著的畫眉鳥撲稜稜亂飛，發出一陣鳴叫。
王熙鳳正忙得腳不沾地時，見平兒舉著紅綢慌慌張張地跑進來，鬢角的絹花歪到了一邊，氣喘籲籲地說：“二奶奶！綢緞莊說原定的茜色軟煙羅斷貨了，問拿丹砂紅頂替行不行？”王熙鳳一聽，鳳眼圓睜，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反了天了！竟敢在這節骨眼上掉鏈子！走，我倒要去問問，他們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是不想要這生意了！”說罷，裙擺一甩，風風火火地就往外走。
瀟湘館內，窗欞灑進細碎的陽光，李紈正小心翼翼地整理著林桐的妝奩。她一邊將繡著並蒂蓮的錦帕疊好放進匣中，一邊唸叨著：“這可是蘇州的繡娘一針一線繡的，可別弄皺了。”突然，湘妃竹簾被“唰”地掀開，探春像陣風似的沖進來，手裡攥著紅絲線，眼睛亮晶晶的：“快看我給姐姐編的同心結！這結上還串了顆小珍珠！”
林桐坐在梳妝臺前，任由丫鬟絞面，細細的絨毛落在嫁衣上，像撒了層金粉。她望著鏡中身著赤金線繡就丹鳳朝陽嫁衣的自己，嫁衣上的珍珠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在陽光下閃爍著柔和的光芒，宛如流動的星河；廣袖上用孔雀羽線繡成的圖案，在光影變幻間流轉著七彩光暈，每一個細節都彰顯著華貴與精緻。探春紅著眼眶，緊緊握住她的手，聲音裡滿是羨慕與祝福：“林姐姐今日這模樣，真是天仙下凡一般，這世上怕是再尋不出第二個如此出塵絕豔的人兒了！”林桐微微紅了臉，低頭輕笑：“傻丫頭，不過是一身嫁衣罷了，倒叫你這般誇張。”話雖如此，她的指尖卻不自覺地摩挲著嫁衣上細密的盤金繡，那是水溶特意請來蘇繡名匠，耗費三個月心血才完成的。繡娘曾說，這“百子千孫”的針法，一針一線都寄託著對新人的美好祝願。
“噼裡啪啦”的爆竹聲突然炸響，驚起滿樹寒鴉，撲稜稜地向天空。緊接著，喜樂聲由遠及近，是新郎官北靜王來了。水溶騎著一匹通體雪白的高頭大馬，頭戴赤金攢珠紫金冠，身著大紅色妝花緞蟒袍，腰間束著一條玲瓏嵌寶白玉帶，腳踏粉底皂靴，身姿挺拔如松，威風凜凜。他勒住韁繩，目光穿過朱漆大門，落在院內那抹嬌豔的紅色身影上，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往事如潮水般湧上心頭：初見時，她在花影中捧著書卷，怯生生的模樣比秋日裡含苞待放的菊花還要惹人憐惜；後來在私塾，她為了新學理念，在眾人面前據理力爭，眼中閃爍的光芒比秋日的暖陽還要耀眼。如今，這個讓他心心念唸的女子，終於要成為他的妻，想到這，他不禁嘴角上揚。
林桐並未按照傳統覆上紅蓋頭，這是水溶特意為她求來的恩典。她曾說，想好好看看這一路的風景，看看那些陪伴她、支援她的人。在眾人的攙扶下，她蓮步輕移，緩緩走過滿地紅氈。鳳冠上的流蘇輕輕晃動，掃過轎簾的瞬間，她瞥見廊下賈母正用手帕擦拭著眼角，惜春也在一旁偷偷抹淚，寶玉則紅著眼眶，欲言又止。坐上花轎後，她透過鮫綃窗紗向外望去，街邊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將街道圍得水洩不通，個個伸長了脖子踮腳張望，滿臉的好奇與笑意；商鋪門口新掛的紅燈籠在秋風中輕輕搖曳；忽然，一片金黃的銀杏葉打著旋兒飄進轎內，葉邊微微卷起，像極了那年在大觀園折的書簽。“新娘子看這裡！”有調皮的孩童追著花轎奔跑，小臉漲得通紅，舉著野菊花嘴裡大聲喊著：“新娘子真好看！”她笑著伸手接過，花瓣上的露水沾濕指尖，恍惚又回到初進賈府，賈母慈祥地塞給她糖蒸酥酪的模樣，那時的她，孤苦無依，如今卻要開啟全新的幸福生活。
王府門前，紅綢結成的巨大花球垂到臺階下，在風中獵獵作響。花轎穩穩停下，北靜王快步上前，伸手掀開轎簾的那一刻，時間彷彿靜止了。陽光正好灑在林桐的眉間，她睫毛輕顫，如蝶翼般動人，耳墜上的東珠隨著呼吸輕輕晃動，白皙的臉龐在大紅嫁衣的映襯下，越發顯得嬌美動人，比初見時更加令人心動。“玉兒。”水溶的聲音微微發澀，他牽起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指尖傳遞過來，“往後你便是我的王妃，是這王府的女主人。”林桐抬起頭，望進他滿是深情的眼眸，那些與他攜手共度的艱難歲月、那些相互扶持的溫暖瞬間，如電影畫面般在腦海中閃過，眼眶不禁泛起了淚花。
拜堂時，香案上的紅燭爆開一朵燈花，燭淚順著盤龍燭臺緩緩流下。林桐望著跳動的燭火，想起昨夜水溶偷偷翻牆而入時，玄色衣擺還沾著牆角的青苔，他從懷中掏出信箋，指尖殘留著墨香：“與卿相逢，乃此生大幸。願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此刻婚書上燙金的“永結同心”四個字在燭光裡明明滅滅，倒像是他們這些年兜兜轉轉的情路。
“一拜天地！”正想著，司儀高喊一聲。林桐和水溶緩緩轉身，對著天地神明虔誠拜下。
“二拜高堂 ！”林桐膝蓋微屈，餘光瞥見坐在首位的惠太妃。老婦人眼角的皺紋裡盛滿笑意，鬢邊的銀簪隨著顫抖的肩膀輕輕晃動。她忽然想起前日請安時，太妃將傳家的玉鐲套在她腕間，冰涼的觸感裡還帶著體溫：“水溶這孩子，總算是等到良人了。”雖然老王爺早逝，但惠太妃，將水溶教養的這樣好，這一拜，她彎得比旁人更低些。
“夫妻對拜！”她彎腰時，簪子上的翡翠流蘇輕輕掃過水溶的手背，惹得他耳尖微微泛紅。那雙總含著笑意的眼睛裡，此刻盛滿了滾燙的情意。她恍惚看見燭火在他眼中碎成星河，倒映著兩人交疊的身影。
臺下，賈府眾人與王府賓客紛紛贊嘆，這一對璧人，當真是天造地設。王熙鳳拿手帕按著眼角，指尖的金護甲磕在紅木椅把上，發出清脆的聲響：“瞧瞧這對林丫頭與王爺，真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賈璉負手而立，喉頭滾動著嚥下嘆息：“老太太最疼這丫頭，如今總算是苦盡甘來。”
洞房內，紅燭搖曳，光影在牆壁上跳躍。丫鬟們識趣地退下，輕輕掩上房門，隔絕了外面的喧囂，只留下一室的靜謐與溫馨。水溶斟了兩杯合巹酒，琥珀色的酒液在白玉杯中泛起層層漣漪。“這合巹酒該這麼喝。”他微微傾身，溫熱的呼吸拂過林桐的耳畔，“要與娘子交頸而飲。”林桐的耳尖瞬間變得通紅，她仰頭飲盡杯中酒，酒液滑過喉嚨，帶來一陣辛辣。還未等她緩過神，便被水溶輕輕攬入懷中。繡著並蒂蓮的錦被裹住兩人，她聞到他身上熟悉的龍涎香，混著紅燭燃燒的氣息，令人沉醉。“還記得那日在私塾，見你為學子們據理力爭的模樣，”水溶的吻落在她的發間，“那時我就想，若能與你共度餘生，該是何等幸運……”話音未落，林桐已抬手，輕輕覆上他的唇，燭光搖曳中，繡著金線的喜服緩緩滑落，與滿地紅燭的殘影交織成一片旖旎。
晨光透過窗欞的雕花，在床榻上織出細密的金網。林桐動了動酸澀的腰肢，鼻尖撞進水溶懷中熟悉的龍涎香。睜開眼正撞見他含笑的眸子，那抹溫柔幾乎要溢位來，指腹輕輕描摹她眼下的青影：“昨夜可是累著了？”他說著便要起身喚丫鬟備水，卻被她攥住衣角，晨光為他半裸的脊背鍍上金邊，倒像是那年在私塾偷看的《洛神賦》圖。
婚後的光陰似浸在了桂花蜜裡。林桐在王府後院開闢了一片菊田，春日裡，她和水溶一起鬆土、播種，水溶笨手笨腳的樣子常常惹得她哈哈大笑；到了秋日花開時，水溶總會偷偷折兩枝最嬌豔的菊花，趁她不注意插在她鬢邊：“霜打的菊哪比得上我的玉兒半分。”他說這話時，撥出的熱氣拂過她耳後，驚得鏡中那雙杏眼泛起漣漪。書房的梨木棋盤上，兩人時常在對弈，黑白子廝殺得正酣，轉眼就變成他握著她的手教落子，說是教棋，實則是兩人貼得極近。有次她故意耍賴悔棋，卻被他順勢攬進懷裡，案上的棋子嘩啦啦散落一地，驚得趴在窗欞偷聽的小丫鬟紅著臉跑開。
重陽那日，水溶早早就推掉了所有應酬，牽著林桐登上了王府最高的聽楓閣。漫山紅葉燒透了半邊天，林桐倚著朱欄輕吟“採菊東籬下”，尾音未落，已被水溶扳過肩頭。他的吻帶著桂花釀的香氣，落在她發燙的臉頰：“陶潛若見了你，定要把詩全改成贊頌佳人。”風卷著紅葉掠過兩人交疊的影子，將那些未說完的情話，都揉進了漸濃的暮色裡。
某個海棠初綻的清晨，林桐像往常一樣握著團扇，在花園閑逛。忽見枝椏間新抽出的嫩芽，正要伸手觸碰，胃裡突然一陣翻湧。府醫把脈後，喜笑顏開地向水溶報喜：“王爺，王妃這是有喜了！”水溶握著林桐的手，激動得說不出話，嘴唇顫抖了半天，最後只憋出一句：“快！快把最好的東阿阿膠都熬了，再去請京城最好的穩婆來！”
訊息傳到賈府，滿園的桃花開得正豔。賈母顫巍巍地讓人備下最好的補品，親自送到王府，拉著林桐的手，老淚縱橫：“好孩子，可算盼到這一天了！”她從金絲楠木匣裡捧出對金鎖遞給林桐，上頭“長命百歲”四個字被幾代人摩挲得發亮。
王熙鳳捏著她的手又笑又嘆：“瞧瞧這面色，定是被北靜王捧在手心裡疼著的，這頭三個月最是要緊，可別累著，想吃什麼盡管說，我讓人送來！”林桐眼眶發熱，轉頭看水溶正與賈璉說話，陽光穿過他的蟒袍金線，在青磚地上投下細碎的光。寶玉湊過來，笑著調侃：“如今林妹妹成了王妃，可別忘了我們這些舊人。”林桐嗔怪地看他一眼，卻掩不住眼底的笑意。
臨産前的夜晚，王府內頓時忙成一團，穩婆、丫鬟們進進出出。産房外，水溶不停地踱步，把地磚都快踱出個坑了。他一會兒伸長脖子往産房裡張望，一會兒又雙手合十，嘴裡念念有詞地祈禱。當嬰兒第一聲啼哭響起，他立刻沖了進去。只見林桐虛弱地笑著，懷裡抱著皺巴巴的小團子。
“像你，是個男孩”她輕聲說，聲音裡滿是疲憊和幸福。水溶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碰到孩子柔軟的小臉，突然紅了眼眶。這一刻，他終於明白，這就是他和她的小月亮，從此要照亮往後無數個歲歲年年。
三年後的春日，紫藤花架下飄著銀鈴般的笑聲。阿硯舉著歪歪扭扭的紙鳶滿院跑，草屑沾了一後背；阿喬跌跌撞撞追在後面，發間的桃花被風吹落，正巧掉進林桐捧著的茶盞。水溶從背後環住她，下巴輕輕蹭著她發頂：“還記得你嫁過來那天，數著街邊銀杏葉的模樣嗎？”林桐望著追逐的兒女，茶湯裡的桃花打著旋兒，恍惚間覺得，這滿院春光都不及此刻眼底的圓滿。
賈府的賬房裡，算盤珠子打得噼裡啪啦響。賈璉握著賬本笑得見牙不見眼：“多虧林妹妹出的主意，江南那幾家綢緞莊，如今都成了金字招牌！”王熙鳳倚著門框嗑瓜子，鳳目掃過院裡嬉笑的小兒女：“可不是，如今府裡連貓兒都跟著沾喜氣。”話音未落，廊下的鸚鵡突然撲稜稜學舌：“沾喜氣！沾喜氣！”惹得眾人笑作一團，驚起滿樹桃花紛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