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桐捏著絹帕的手指緊了緊,欲言又止。風捲起她鬢邊一縷青絲,她才幽幽嘆了口氣,將寶玉近來的種種作為緩緩道來。話音落時,一隻翠鳥掠過水面,驚起圈圈漣漪。水溶望著遠處被夕陽染成金色的山巒,良久才笑道:“原是這般。寶二爺重情,一時轉不過彎罷了。改日尋個由頭,我與他把話說明白便好。”他說著,隨手摺下一枝帶露的薔薇,輕輕別在她發間,“莫要再為這些事傷神,倒辜負了這大好春光。”
然而,寶玉心中的妒火併未因此熄滅,反而越燃越烈。那些隱晦的冷言冷語,像春日裡惱人的飛絮,漸漸在賈府裡飄散開。王熙鳳聽聞後,氣得將手中的鎏金護甲拍得震天響:“哪個沒臉的嚼舌根?仔細我撕爛他的嘴!林姑娘與北靜王的往來,那是文人雅事,豈是你們能編排的!”話雖如此,流言還是像牆角的青苔,悄無聲息地蔓延到了內宅深處。
這日午後,王夫人匆匆來到賈母房中,手中的佛珠攥得緊緊的。“老太太,您可聽說了?”她的聲音裡帶著明顯的焦慮,“外頭都傳瘋了,說黛玉與北靜王…… 這要是傳出去,賈府的臉面可往哪兒擱?”
賈母半倚在軟榻上,慢悠悠地抿了口茶,鳳目微微眯起:“我也略有耳聞。那孩子我看著長大的,斷不會做出什麼逾矩之事。怕是外頭人胡亂嚼舌根子。”
王夫人卻不肯罷休,上前一步道:“話雖如此,到底男女有別。姑娘家與外男來往過密,總歸是不妥當。萬一……”
賈母放下茶盞,沉吟片刻道:“這事兒我心裡有數。北靜王素來雅量高致,賞識黛玉的才情也屬尋常。只是這流言,得想法子壓一壓。你平日裡多留些心,若真有不妥,及時勸誡便是。”
“是,老太太,我定會多加留意。”王夫人連連點頭。
當林桐得知此事時,正對著菱花鏡卸妝。手中的銀簪“當啷”一聲掉在妝奩裡,她望著鏡中自己蒼白的臉,只覺渾身發冷。次日一早,她便尋到寶玉,聲音發顫:“寶玉,我與王爺清清白白,你何苦這般作踐我?往後叫我如何見人?”
寶玉見林桐落淚,心中亦有些懊悔,可嘴上仍不肯服軟,別過臉去,指甲幾乎掐進掌心:“你若肯與他斷了往來,我自然……”
“夠了!”林桐打斷他,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我只當從前的情分都餵了狗!從今往後,你我便當從未相識!”說完,她轉身就走,留下寶玉望著她遠去的背影,滿心懊悔,卻又梗著脖子不肯低頭。
回到瀟湘館,林桐將自己關在房裡整日。窗外的雨淅淅瀝瀝地下著,打在竹葉上沙沙作響。她望著北靜王送的端硯,硯底“墨潤詩心”四個字被雨水映得發亮。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慢慢擦幹眼淚—在與水溶相處的日子裡,她從未被這般誤解過,那份懂得與尊重,讓她愈發堅定了心意。
幾日後,北靜王府送來燙金請柬。寶玉捏著請柬,指尖微微發抖。王府中,北靜王親自煮茶,琥珀色的茶湯在盞中輕輕晃動。“寶二爺,近日聽聞你與林姑娘之間有些誤會,本王想與你好好聊聊。”北靜王將茶盞推過去,盞中漂浮的幾片梅花瓣,散發著淡淡清香。
可寶玉哪裡有心思喝茶,聽到林妹妹的名字,臉色微微一變:“王爺的風雅,在下不懂。我與林妹妹的事,不勞王爺費心。”
北靜王卻不惱,望著窗外紛飛的柳絮,悠然道:“還記得林姑娘作的《柳絮詞》嗎?‘漂泊亦如人命薄,空繾綣,說風流。’她這般才情,不該被無端誤解。”
這話讓寶玉猛地一怔,那些與林桐共讀詩書的往昔,如潮水般湧上心頭。思考良久,他盯著茶湯中晃動的梅花倒影,喉嚨發緊:“是我……是我糊塗了。只是看她與王爺親近,一時……”
“情之一字,最易傷人。”北靜王輕嘆一聲,“往後莫要再傷了她的心才好。”
再後來,寶玉尋到瀟湘館時,林桐正在修補被雨打濕的詩稿。陽光透過窗欞灑在她身上,籠著一層淡淡的光暈。寶玉站在門口,半晌才低聲道:“林妹妹,是我不好……”
林桐手中的動作頓了頓,終究還是轉過身來,神色雖還有幾分疏離,眼中卻已沒了恨意。有些東西碎了便難再複原,可日子還長,就像賈府的四季,花開花落,總還會有新的光景。而她與水溶之間,經過這場風波,倒似那窖藏的女兒紅,愈發醇厚綿長了。
歲月依舊在賈府中緩緩流淌,林桐與水溶的往來愈發頻繁,他們的感情在歲月的磨礪中愈發醇厚。而寶玉,也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生活,探尋屬於自己的方向。只是,賈府這座看似堅固的大廈,在不知不覺間,已悄然出現了裂痕,那隱隱的危機,如同暴風雨前的烏雲,正慢慢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