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藍的海面,土黃的砂礫,鮮紅的血液……
熟悉的三種顏色,構成了柏婪靈魂最深的噩夢,無野的到來像是一抹清透的乳白,稀釋了慘烈的色彩,可終究無法徹底抹去。
還是很疼。
被利刃割開面板時很疼,聽見人類的慘叫聲時很疼,在冰冷的海裡逐漸窒息時很疼。
柏婪躺在床上,呼吸聲微不可聞,無野坐在床邊,臉色竟比床上的人還要慘白些。
半晌,柏婪悠悠轉醒,第一件事就是確認無野還在身邊。
無野握住他的手,笑得很溫柔,他俯身吻了下柏婪,輕聲道:“還累就繼續睡一會兒吧,周願煲了魚頭湯,分了我們一些,等你醒了吃。”
柏婪搖搖頭,艱難地撐起身體。“我還好,今天的闖關者不多,沒受什麼新傷。”
“嗯,我換藥的時候注意到了,但還是不要多動了,我把魚湯端進來給你。”
柏婪卻阻止了他:“難得我有力氣,出去吃吧,也好久沒有透氣了。”
無野有些猶豫,但還是沒有拒絕柏婪,只是在柏婪沒有反應過來時彎腰一把抄起他的雙腿,連人帶被一起抱到了甲板上。
柏婪消瘦了很多,充盈的肌肉都癟了下去,無野輕輕將他放在了木椅子上,自己席地而坐。
甲板上還有一個小木桌,此刻柴火燒得正旺,上方奶白色的魚湯冒著騰騰熱氣。
柏婪裹著被,捧著魚湯小口小口喝了起來,往常這麼小的碗他一口氣就能幹了,此刻卻沒什麼胃口。
頭頂深邃的藍彷彿流動的星空,隨時都要傾瀉而下,柏婪神思有些遊離,全身上下的鈍痛讓他有些遲緩,半晌才發覺無野專注的目光。
無論是在焚巾寨還是在海底監獄,那雙清淩淩的眸總是追隨著自己。
兩人無言對視著,半晌,柏婪微皺了下眉:“你沒有睡好嗎,臉色怎麼這麼差?”
無野沖他安撫地笑了下:“只是有些失眠而已,不礙事。”
柏婪:“別擔心,會有辦法的。”
“嗯,我相信哥哥。”
“對了,紗布要用完了,你見到周願,記得管她要一些。”
“好。”
柏婪看著無野乖乖巧巧地模樣,喜歡得不得了,拍了拍身邊的空地。“有一點冷,坐過來吧,我們擠一擠。”
無野聽話地坐過來,卻沒離得太近,保持了半臂間距。
換到以前,柏婪這樣主動,他是一定要得寸進尺地上下其手的,可現在……
柏婪像是沒注意到這點距離,依舊捧著魚湯,半晌,忽然皺起眉:“好腥。”
無野立刻自責道:“是我沒處理好,我再給哥哥煮一鍋新的,這鍋我喝,哥哥別碰了。”
“我不是說魚湯。”柏婪捧著碗,緩緩道。“我剛剛就想說了,你身上有很濃的腥味……血的腥味。”
無野一愣,慌張地要起身,卻被柏婪一把抓住手腕。
難以想象,身上那麼多傷口的人,還能做出這樣敏捷的動作。
“我看看。”
無野知道柏婪要看什麼,一向有求必應的他卻沉默了。
“是你自己來,還是要我拼著傷口崩裂的危險動手?”
無野對上柏婪堅定的眼神,輕輕嘆了口氣。“……我自己來吧。”
柏婪聞言鬆了手,無野緩緩站起,修長的手指搭在衣服的紐扣上,隨即將其一個個解開。
他解的很慢,柏婪也不催,只是眼神一錯不錯地盯著他的身體。
片刻後,最後一顆紐扣終於解開,露出了麻衣下,一具紅白交錯的身體。
——白色的繃帶幾乎裹滿每一寸面板,鮮紅的血從傷口暈出,蜿蜒成一條條血河,攀附在少年單薄的身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