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醫生沒等到答案也不惱,自說自話道:“嘖,不知道了吧,亂葬崗裡的有名碑可是很珍貴的,當然要留給最愛的人了。”
柏婪沉了眼:“您想說什麼?”
醫生又笑了笑,比起醫生更像個患者,話題拐得比山路還陡峭,說出的話也讓人不知所雲——
“第一天,你給了一個小朋友兩顆糖果。”
“第二天,這個小朋友帶了好朋友來,於是你給了他們一人一顆糖果。”
柏婪:“……您沒事吧?”
醫生絲毫不受影響,只是直勾勾盯著柏婪,目光竟然透出幾分同情。
“你以為這個小朋友會想,這個哥哥真好啊,又給了我一顆糖果,但其實他想的是……”
——“你為什麼把我的糖果分給了別人?”
柏婪皺起眉,下意識反駁:“可是……”
“可是哥哥什麼都沒做錯,是的。”醫生眼神犀利,不複剛剛的散漫,“但小朋友也沒做錯什麼吧,他沒有去搶另一個小朋友手裡的糖果,他只是心裡有一點不舒服而已。這點不舒服源於人類的劣根性,你總不能強迫他壓抑天性。”
到這一刻,柏婪忽然有點明白這個奇怪醫生的意思了。“這是鶴厲偏執的來源嗎?”
醫生有些意外,紅唇微啟:“你知道?”
柏婪:“能感覺到一點。”
“很多道德倫理無法解釋的心理問題,就是由這些微小的‘不舒服’累積而成的。”
此刻那位醫生終於有了點醫者的樣子,“李凡金止戈之流最多隻能激發鶴先生的暗面,但真正的誘因,並不在他們。”
柏婪沒想到鶴厲竟然連李凡的事情都告訴她了,有些驚訝:“什麼意思?”
“意思是我治不了他,柏先生。”醫生很不負責任道,“沒有一種醫療手段能夠解決鶴先生的問題。”
柏婪實在無法理解:“那你又為什麼要和我說那些語義不明的話?”
聞言,醫生先是一愣,隨後緩緩垂下了眼,黑色長發順著她肩膀滑落,又被她輕輕拂到耳後。
“我只是想提醒你而已。”醫生的聲音忽然變得很溫柔,柏婪總覺得似乎在哪裡聽過。
“雖然聽起來很奇怪,但是柏婪,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和鶴厲能夠白頭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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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諮詢室出來時,柏婪臉上還帶著點似懂非懂的迷惘,見鶴厲朝他走來才稍微回過神。
鶴厲用表情無聲詢問他情況,柏婪勉強勾起一抹笑:“她和我說了不少,說你沒什麼問題。”
鶴厲並不意外:“當然。”
柏婪心情有點複雜,隨口玩笑道:“不過沒想到你還挺配合,我還以為你不會說李凡的事呢。”
聽到他這話,鶴厲的表情忽然變得有些詭異。
柏婪疑惑道:“怎麼了?”
鶴厲盯著他,用一種很奇怪的語氣道:“我沒有和她說過話,剛剛那半小時裡,我除了點頭和搖頭,沒有說半個字。”
柏婪一怔:“那她是怎麼……”
鶴厲從柏婪的表情發現了不對,補充道:“她一直在問我喜歡的食物、季節、天氣這些無聊的東西,像是故意在浪費時間。”
聞言,一股涼意瞬間攀上柏婪的脊背,更驚悚的是,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溫潤的男聲:“請問是昨天晚上預約的鶴先生嗎?”
柏婪回過頭,一身白大褂的男醫生沖他笑了下:“抱歉剛剛臨時有個會議,請進吧。”
語罷,他伸手推開門,正是剛剛柏婪出來的那一扇。
屋內空無一人,甚至桌上剛剛用來招待柏婪鶴厲的熱茶,也不見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