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邦退兵,北趙不追。”他直入主題,“不必在我面前逞強說什麼大可魚死網破的話,你拿什麼和我爭?”
趙宴時做皇帝的好處,便在於不必繞彎時,他能直言不諱。
戎烈胸膛劇烈起伏:“你當北趙內亂由你起由你停,便自詡一切盡在掌握中。”
他停下,壓低身子向前探,盯著趙宴時:“可知天下變數不可能盡在一人手中,今日我肯止戈,來日南祁再起烽煙,你又當如何?”
“嗤——”趙宴時食指劃過眉尾,為戎烈的話譏笑一聲,“南祁?”
他不欲多談,繼續接上他要說的,半點不想在此地浪費時間。
“百年交好自然是痴人說夢,你我可以談點實際的。”
“十年為期,兩國止戰。東邦不必俯首,北趙開放邊境三州互市,容許東邦商賈來往。”
“鹽馬道也一樣,容你歲通百騎。”
“今日前尚在北趙境內的戰俘可歸還給你,但潭州以西,不容你再進一兵一卒。”
戎烈沒有立刻反駁。
指節敲擊聲在帳內回響。
戎烈不得不承認,這些條件正中東邦命脈,對東邦而言,的確是互惠有利。
為東邦徵戰四方,其中一點便是草原貧瘠,物資過於匱乏,自弘文年間起,對東邦壓榨更是令人苦不堪言。
商路斷絕民不聊生,方有戎梟揭竿而起。
如今,趙宴時允準通商,是北趙從未有過的讓步。
作為這場戰事的開局者,戎烈本有滿腔不甘,有執念,有對勝利的貪婪。
但他更明白,今天他坐在這裡,不止因一人之死。
他從來不是為王權徵戰,如同梁紹作為昭珠對他的影響,他亦帶著對東邦生民的責任前行。
王旗獵獵之下,終究壓著東邦萬民生計。
戰,是為了不戰。
戎烈也不過是為東邦強大到如昔日北趙,不再受人欺淩。
“東邦可退,互市也可以。”戎烈終於開口,字字千鈞,“但邊境哨所需彼此互設,你我各遣一將坐鎮,互派信使駐守。”
設立互市,不是對某一國有利的貿易來往。
可選誰才能做到。
趙宴時說:“裴真。”
戎烈一怔,許久後點頭。
又說:“裴真並非皇商,你如何說服他做此事?”
趙宴時說:“我自然可以。”
他既有如此自信,戎烈沒再追問。
“還有。”趙宴時說,“我要東邦年年為北趙培育優良戰馬五百匹。”
“不可能。”戎烈斬釘截鐵。
戰馬,是為梁安要的。
趙宴時志在必得。
他不疾不徐道:“作為交換,北趙年年派遣農戶攜糧種去東邦改良農田,一年不行兩年,直到東邦能自給自足為止。”
戎烈再度沉默了。
“你知我無意於此。”趙宴時說,“若想再戰,我自然隨時奉陪,我能失去的,遠比你多得太多,我耗得起,你呢?”
戎烈自然知道。
正是趙宴時本無權欲,才能平心靜氣提出這些務實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