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裴真常要尋到上好的金絲楠便去一趟東邦,這事恆嵐也有些印象,是戎烈要的,甚至為此,給了裴真幾匹不與他國交易的上好戰馬。
還記得那些年,梁安同他們困惑過。
不知戎烈總要些木頭做什麼。
金絲楠難活,卻不過是擺來看的,重金求它實在沒意思,若是西番那奢靡無度的王子倒還好理解,戎烈那樣粗獷的漢子喜歡,古怪。
不過裴真對戎烈用途並不在意,他只向金銀看。
恆嵐和舅舅的錯過,也源於裴老闆帶著他遠行,運了金絲楠去東邦。
戎烈很重視此事,凡有金絲楠運來,總是親自碰上一面。
初次接見,因聽說裴真祖産在泉定,對這連北趙大地上都鮮有人知的小城很感興趣,聽他們講了許多有關泉定的風土人情。
這些事,裴沈二人也曾與梁安提起過。
離開東邦前,碰上了王弟昭珠。
面覆銀罩,耳邊垂下和戎烈頸上狼牙一雙的墜穗,倒和想象中很不一樣,溫和知禮,舉止從容,全無殺伐之氣。
他捧著那尊流金木像,道:“辛苦二位勞心,往後不必為此費事了。”
戎烈很是不悅:“你既喜歡,本王自然給你最好的,不必想什麼費不費事的。不必聽他的,有了好的,照舊送來。”
這才知道,原來費盡心思重金求來的金絲楠,不過是為給昭珠刻著玩的。
恆嵐從棠月手中接過來:“刻得精美用心,丟掉可惜,舅舅便留著了。”
棠月聽著,盯在那尊像上,哪裡不太對勁,怔怔點頭,緊了緊空落落的手。
直到,另一隻骨節分明的慘白手掌探過來,映得玉色扳指都透著寒光。
箭飛出去時,梁安目標明確。
將刺透他胸口和意志的穿心一箭,還給昭珠。
風比劍更鋒利,呼嘯著把他的耳膜割得生疼。
箭穿過戰陣,弓弦極速顫動,在耳邊錚錚嗡鳴。
箭鏃刺在面具上那一瞬,像是停滯了。
風停了片刻。
所有聲音,戛然而止。
直到……
“啪——”
不該聽見的細微聲響,但他聽見清脆的一聲。
面具碎了。
那人抬頭。
天色澄碧如洗。
陽光順著裂縫傾瀉而下,照在昭珠臉上,被裂開的銀折射得四處掃射,是鈍而熱的刀鋒,割開了梁安的眼睛。
清朗俊逸的眉眼,鬢邊一點血痕被風吹落,帶著幾分陌生的殺意,幾分無法掩去的溫和。
東邦的鎧甲,北趙的血,風吹起他披風邊角和一頭黑發,燦燦光下鍍上一層金色。
又好像根本沒有變慢,而是太快,快到所有聲音都從腦後鑽進去攪動神經。
鼓聲、喊殺、風聲、戰馬嘶鳴……
耳朵轟隆作響,身體每一寸都像被火灼燒,要把人燒死了。
風從脖子後面穿過去,貼著頸側吹了一下,帶起一陣細微的腥氣與冷汗攪合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