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此話,笑了一聲:“狼子野心,有何不好?”
他就要這等有野心的人,選趙丹曦,偏就怕她沒有野心,若她無欲無求,對許慎一而言便是廢物。
“皇叔!”
“策兒。”
許慎一抬手撫平少年帝王衣襟褶皺,十數載光陰匆匆,他想,這孩子已不該視同為孩子了。
事實上,祁策二十有四,許慎一也只大他十歲。
那年先帝一去,南祁亂了。
這孩子不過才六歲,雪白圓潤,窩在少年懷裡,喊他“小叔叔”。
時年十六的許慎一,拉著這孩子的手,蹚過南祁朝堂上的殘肢血河,親自抱著他,放在了那張寬闊龍椅上。
看他笑呵呵的,許慎一蹭掉臉上的血,也跟著笑了一聲。
“策兒。”那時他彎腰,對小家夥說,“往後,你的天下皇叔替你守著。”
孩子笑著拍拍龍椅一側那麼大的空:“小叔叔,你快和策兒一起坐下。”
但許慎一搖頭,他揉揉孩子毛茸茸的腦袋,溫聲笑道:“這是你的。”
許慎一執掌南祁權柄十餘年,劍鋒所指處屍山血海。
旁人如何揣測猜忌都無妨,許慎一自己知道,他永不會坐到上面。
手中持劍,總要留隻手虛虛護著,防著小皇帝從上面跌下來,無人接住。
時光須臾,竟已這麼久了。
許慎一終於承認:“是我將你護得太過周全。”
所以才親自要了趙丹曦來。
執掌生殺二十年,許慎一同樣是南祁的定海神針,但他從來不是一個好的掌權者。
能穩江山社稷,能領軍作戰殺敵,十幾年來牢牢把守南祁邊防,和梁家父子打得有來有回,這些都是他威名赫赫的功績。
他自然知道旁人如何辱罵他,背地裡如何害怕他。
但許慎一不在乎,世間毀譽於他而言,一文不值。
他對權力沒興趣,對屠戮侵佔沒興趣,至今帶著祁策走至如今將要二十年,不過都是為了這與他不可分割的孩子。
事實上,許慎一得承認,祁策只在他眼裡是個孩子,在任何人面前,他都該是一個皇帝了。
可許慎一在,他永遠有倚仗,有退路,所以他給了趙丹曦無上權力,要這有野心的女人,帶著祁策一起,開創屬於他的盛世天下。
他早已耳聞,皇後往太學與學子論道,上月召來三部大小官員詳詢行事案宗,令戶部修纂舊冊……帶祁策出宮,視察民情與民同樂,親自到學堂裡去,招來永州府大小書院的教書先生問:如今南祁孩子們讀的什麼書,寫的什麼字……
種種,種種,許慎一不必打聽也有人連日遞到耳邊。
隨後,他不準人再來提起這些。
為何要管束?這就是許慎一想要的結果。
他想,姓趙的老頭耽誤了他的公主女兒,但許慎一可以給她一片天,只要她不自甘居於人下,許慎一允許她在南祁做任何事。
當年能在屍山血海裡扶起搖搖欲墜的南祁,如今亦能親手為祁策構建他的天下。
說是皇後,趙丹曦更像許慎一為祁策選來的,身份最恰當的那把淬火開刃的刀,要夠鋒利,更要夠有野心。
他眼前恍惚閃過當年,懷中抱著不敢獨自睡覺的祁策徹夜議事,穿著小小龍袍的陛下睡在小皇叔懷裡,蹭得奏摺邊角發皺。
再回頭看怒氣沖沖的祁策,許慎一無奈,卻依舊無法斥責半句。
輕輕嘆一口氣,他還是將罪責攬在自己身上:“策兒,從前皇叔管你過甚,如今你已立後,夫妻一體,本該用心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