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比下面損毀更厲害,地面焦黑也有深淺,他走到隋河下游,站定後看見一把被燒毀的油傘殘餘骨架。
他蹲下,在傘一側看見雨滴一樣的水痕。
伸手去摸,在指尖撚開。
湊近鼻尖聞過之後,梁安終於確信了猜想。
是火油。
往常熱鬧非常的隋河,此時死氣沉沉沒人再接近過來。
偏頭從此地正好能瞧見天闕樓全貌,他想見當夜順和在樓上的情形。
傾灑的“玉露”實為火油,滴落在聚集此地的百姓身上,前來祈福的百姓成了引信,有火落下,便是一片火海。
梁安看著天闕樓閣,想著從百姓口中探聽來的那些多有誇大的話,篩檢之後,隱隱在眼前現出所謂“神龍”的模樣。
和他記憶中,從在某地看見的震撼人心的習俗重疊在一起。
腦海裡冒出來的名字讓人心更沉重。
裴真。
梁安叫出來。
他曾親眼瞧見過的猶如神跡的人為之象,泉定不外傳的秘俗,伴隨著雷聲的腳印是鐵花,攀上雲霄回來“降罰”的神龍,當是升龍火……
心中將所有畫面串聯在一起,梁安想起來,在宿州,瓊樓舫中,憑空劈過來的那一道雷,引燃了湖心的船坊樓閣。
難說天闕樓的鬧劇,沒從此事中得到指引。
對其時發生的種種荒唐事,梁安隱隱約約有了結論,但對於趙宴時如何登基這事則更迷茫混亂。
裴真,除非從初時便全然在偽裝作假,否則,以梁安所識得的裴真,絕不願意摻和進朝堂鬥爭奪嫡登位之事。
他與沈濯靈遍遊四海,生意不止北趙,對皇權不屑一顧,若親眼瞧見過便知曉,在裴真地盤上,他遠比皇帝還更逍遙自在。
如此一人,若說他押寶在趙宴時身上,賭趙宴時未來得登大寶,能得到什麼?
做皇商?
這是裴真嗤之以鼻的事。
是趙敏時就能做到的事。
從前趙敏時一再向裴真示好,卻屢屢碰壁,為此他不得不幾經周折換了裴欽上位,由此可見裴真言行如一,既然如此,趙宴時這樣一無所有的如何能反而入了他的眼?
梁安試圖將一切事都從最壞的層面思考,即便心中篤定裴真品行端正,依舊將他全然推翻去思索,做好最壞的打算。
以梁安所見,縱然假設裴真自始至終在他面前作偽,實際是想從未來的皇帝身上得到什麼也罷,他但凡順水推舟扶持趙敏時上位只會更為輕松,且成事希望比起趙宴時來只多不少。
這說不過去。
橫空出現又忽然消失的赤陽神教,登州境內彷彿憑空降落的那塊刻有詛咒一般預言的巨石,皇宮中頻頻冒出來的鬼火,天闕樓皇帝祭祀之時神龍降罰……
種種種種,不過為了印證這句“庸人齊世,帝死太平”。
在雙鴨山下,梁安第一次遇見赤陽神教時隱約有所察覺,卻因許多事並不清楚而沒能深思。
梁安直起身,站在廢墟之中察覺到,這一切一切,有跡可循,串聯起來非某一人作為。
如從前對趙宴時犯有疑心卻又不得不打消一般,如今梁安強行將自己摘離出去,冷眼旁觀,仍然確信了這一結論——憑趙宴時之力將這天下攪得如此這般,絕無可能。
帝死太平是結果,卻未必是結局,梁安好像明白了推動這一切的人想要的究竟是什麼,那麼前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