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人齊世。
【恆淵常說他是與世俗同俯仰之輩,自稱“齊世庸人”。】
恆淵。
這名字冒出來,梁安卻自顧搖頭,不可能。
弘文八年,謀逆案定,恆淵夫妻二人拒不下跪,被當場殺了。
嚴汝成是當日主審,此案自始至終由他而起,定要眼見恆淵喪命才肯放心。
怎會還有活著的可能?
恆淵及妻子皆無父母,直至狀元及第方才入京,家裡宅邸、大小奴僕盡是弘文帝賞賜,除了他夫妻二人,家中再無親眷,更未曾聽聞有子嗣留下。
即便果真留有子嗣,一個毫無背景的孤兒,又豈能將天掀翻?
匪夷所思,梁安自認摸到了一角真相,也有無論如何也說不通的關竅。
第一次聽聞恆淵謀逆大案,追溯到棚戶區雪落坍塌之時。
當日情形,在眼前一一閃現。
從趙宴時昏厥在刻有譏諷打油詩前的那一刻起,人和事飛也一般湧過,直停到眼前的人,讓梁安呼吸一滯,怔在原地。
以剛正不阿絕無偏私姿態進入那片混亂世界的人,和梁安目光相接,錯身而過。
急信送往皇宮,越過層層守衛,直遞到大病不起的弘文帝面前,令本就虛弱的弘文帝病更重三分。
信中夾著半張藍色書封,由林廣微無意念出來,是:“齊世……”
齊世文集。
趙慶時謀反。
都自此起始,那個人是……谷搖光。
腦袋裡堆不下的事情如被狂風捲起的碎紙屑,自這一個念頭起,將樁樁件件本無心思索無從調查的事一一聯系。
梁安臉色逐漸難看,手掌收緊到已成青白。
可是谷搖光,谷搖光又為什麼……他與恆淵比起來年紀尚幼,說是從前摯友也說不過去。
更何況,那時嚴汝成對恆淵的百般為難,為此連不過惺惺相惜之情的彭開陽都一起連累,即便聽聞恆淵有好友,想必也要抓起來折磨一番,甚至殺掉一了百了。
就當谷搖光是恆淵以命相交的好友,嚴汝成怎會眼看谷搖光就在皇城腳下京兆府中任職,又怎會見之不識?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從頭到腳一團亂麻,理也理不清楚。
一個猜想出來,又被無數現實推翻,梁安站在漩渦之中,想看清風暴之外清晰或不清晰的人究竟能從何處聯系在一起,直到額上的筋突突跳動著疼,都沒有結果。
而只一個谷搖光,涉及到的問題已讓梁安大駭。
從谷搖光起,和他有所牽連的人……告訴自己接受一切的人還是沒能站穩。
梁安唇色發白,面無表情,捱得近了才能察覺他無法動彈地顫抖。
師父。
他曾命蘭渝救下谷搖光。
這些來自四面八方本該毫無交集的人,天南海北從梁安身上穿過,由梁安彙聚成中心點,將身邊所有人無論遠的近的都銜接在一起。
身前身後,泛泛之交的,情比金堅的,世交情誼,師徒恩情,牽在手裡的,擁在懷中的……一個個接連砸在梁安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