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鳴冤
將軍府有重兵把守,梁安站在遠處只看了一眼,閃身躍進高牆。
這是他的家,沒人能攔住他。
這裡已不能算是家了。
院裡無人照料,已荒得不成樣子,即便看得出是有人打掃過的,依舊蕭瑟悽涼。
“小少爺。”
從梁安沒出生就在這個家裡的管家,鄭伯總是笑眯眯的,留著不長的胡須,從黑發變成了白發蒼蒼。
這個家沒有鄭伯,早也不是家了。
他不姓梁,卻比任何一個梁姓人都更珍視這座府邸,更盼望著哪個回來了都還有人迎接著回家。
家裡只剩下阿月的時候,比起梁安,鄭伯更像是她唯一的家人。
那些不能回家不能在靈前祭拜的時刻,也是鄭伯日複一日打理這府裡靈堂中大大小小的牌位。
而如今,什麼都沒剩下了。
梁安想恨一恨誰,站在空無一人的院落裡腦海中也一片空白,想不出究竟該恨誰。
那些環環相扣的陷阱未必是朝梁安而來,最終卻都間接直接透過梁安,成為了無法挽回的遺憾和痛苦。
若果真只能選一個人恨,梁安選擇自己,是他不夠強大不夠敏銳,是他輕信於人不肯質疑才落得今時今日之地步。
梁安推開靈堂的門,裡面空無一物,但他沒離開,跪在牆角,撬開那塊封死的地板,果然看見了裡面的包裹。
手抖著把它捧出來,開啟後是梁安一家的牌位。
梁安知道,即便預料到死期將至,鄭伯拼死也會先護住這一家人的靈位,這就是從這裡生出來的根。
這一家人,上上下下,主子家僕,凡忠心者,以命踐行。
實在很傻。
梁安抱住他們往外走,紅著眼眶也沒再流一滴眼淚。
可這傻勁兒,正是他們留給梁安的,天崩地裂也無法改變的那部分。
沒了便不算是梁安了。
“那是了不得的天火喲,一條火龍冒出來,呼一下子就青面獠牙沖下來,下面燒得是個亂七八糟,幸虧我命大,跳進湖裡這才活了一命。”
“是神仙,老遠就聽著叮叮咣咣的雷聲,一響一腳印,走來又散,走來又散,直到眼跟前兒了,踩著老百姓就是一腳,燒成了一片!”
“怎麼是看岔了?不可能,不可能的。那位……先帝,聽聞在祭壇上當眾吃人肉喝人血呢,不是邪祟附體是什麼?到了天闕樓上,灑下來的玉露都怪裡怪氣的,想是叫他碰了便失了仙氣,烏七八糟的,落在身上又油又黏,唉,把我胳膊燒穿了,造孽!”
“神龍擺尾直躥到天上去,一個猛子紮回來就是一場大火,我看多虧了神教的師父們消解了一番,否則怕是哪有活命的喲。”
“先前便有耳聞,什麼太平了,什麼誰死了,哎喲,咱們不知道罷了,宮裡一早就有憑空冒火燒死人的,那時便是警告,沒人管束,老天爺可不就派了神龍來懲治了……”
“唉——”
聲音越說越小,再後便是唉聲嘆氣。
壓低帽簷,梁安放下手裡的錢袋給他們,默默離去。
他走在天闕樓下,看著焦黑一片的地面,連一側茂盛柳樹都燒得只剩焦炭。
只怕要將此樓重新修整,一兩年是不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