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安已走了,林鴻羽站在原地,收緊手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說不出不對勁,因為這本就是梁安。
即便時移世易,滄海桑田,旁人已換了幾副心肝,只有梁安的真會留在原地等他所信所愛之人。
他說沒關系,說抱歉,只有怨恨不會說出口。
今朝友是今朝友,明日愁非我所求。
這本就是梁安。
瑞親王府的空曠叫人意料不到,梁安以為,他會被千軍萬馬包圍,會被天羅地網防備。
但都沒有。
天已漸暗,他一個人走在瑞親王府裡,順著記憶裡的路,自然而然走到他所最熟悉的地方。
梁安站在迴廊口,眼前一幕幕閃過從前。
想起那時,就在這裡,他順著走到前院,聽見了不該他聽見的話,才起的疑心,頃刻又被趙宴時的眼淚澆熄。
梁安不否認自己的愚蠢,也不想否認他和趙宴時的過往。
那是他付出了真心的朋友,哪怕日後兩人不曾越過雷池,梁安依舊確信他能永遠擁有的朋友。
藤蘿不曾因人分別而枯萎死亡,依舊織成一張大網將隱秘之地遮掩著,只是時至隆冬,葉已失了生氣。
站在那扇門前,沒有那隻蹲在此地的大狗,屋裡的燈不會點亮。
但梁安鬼使神差曲起兩指,輕輕叩響了那扇薄薄的門。
“閣下是誰?”
梁安手指停落在門框上,頭抵在門上,再不能進一步。
大顆的淚還是從眼裡徑自墜落,砸到地上濺起水花。
這淚由來不清,並非單為了某一件事某一個人。
只是,他不許自己哭,告誡自己眼淚是無用的,是懦弱的,是不該從梁安眼裡淌下來的罪惡。
可淚不由人,直至今日,積攢了像有一生那麼長時間的淚,跨越山川湖海,回到一切開始的地方,終於接連墜落。
眼淚不罪惡,也不懦弱,只是從眼裡墜落的雨。
沒人會不準天下雨,沒人會恨雨懦弱,只是天打濕了地。
梁安總是為難梁安,打濕自己,像是澇了天下。
站在此地,貼近這扇門,梁安卻短暫丟了自己似的,一片空白之後,眼淚不由自主掉下來。
他仰在地上,手臂覆在眼上。
曾在此地,想要帶一個人去梁安的家,而今梁安已沒有家了。
無論京都,還是青州,都沒了,他想有小妹總還有家,可他連阿月也丟了找不見。
“靖之。”
那些像地獄閻羅想要懲罰他不肯遺忘的聲音一遍遍迴旋在耳邊,梁安的眼淚把衣裳打濕,貼在了皮肉上。
他恨自己忘不掉。
越想忘,越想起。
哪怕刺在胸口的毒箭也能用刀剜出來,哪怕胸口殘留著一個駭人的血洞,是常人無法忍卻的疼,只要能夠拔除,他也會做。
可要忘掉一個人,是有可能的嗎?
把心剜掉,會忘記他的模樣嗎?
“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