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的手落在鼻尖上,伴隨著聲音將沉浸在悲傷中的人驚醒。
這是梁安狼狽至極的時刻,臉上蓄起的胡須滄桑,映著昏暗月色閃閃發亮的淚光,像被人丟棄的舊物,仰躺在冰冷地上。
而看著他的人,高高在上,聖潔明亮。
彷彿傾瀉著菩薩一般慈悲目光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刺痛了梁安。
身著月色衣裳的男人拉住那隻已打濕的冰涼胳膊,潮濕透骨,順著經脈走過四肢百骸,叫他瑟瑟收緊手掌抓住結實的小臂。
“靖之。”趙宴時喃喃叫。
他伏低身子,將人壓回地上,頭抵在梁安胸膛上,手指顫抖著從鼻尖滑落到紮人的胡茬,再順著滾動的喉結落回胸膛上,慢慢收緊,揪住了兩側的衣裳,像是死也不肯放手了。
回神的一剎那,梁安怒極,哆嗦著想要將人掀開。
手卻僵在了一側。
不知第幾顆淚透過衣衫,千難萬險找到自己的歸宿,只一點點,刺透了皮肉,紮進了躍動的心髒上。
“對不起。”他說。
【沒關系,靖之。】
【沒關系。】
這麼長的時間裡,梁安總是聽他說“沒關系”。
他說“我從來都是一個人走來的”,所以沒關系,梁安可以走。
他說“不忍對你失望”,所以沒關系靖之,落在身上的吻可以遺忘。
他沒能聽見梁安說“永遠”,所以沒關系靖之,你沒有錯,錯的是我。
他眼看梁安痛苦,聽見剖白心意,一次又一次為兩人之間錯位的情愫掙紮撕扯,只是一次又一次說:“沒關系”。
沒關系靖之。
說“對不起”的從來只有梁安。
回憶起來不知哪裡錯了,梁安卻長大了,明白了,心悅一個人總是心懷歉意。
沒能對他更好,對不起。沒能讓他更好,對不起。沒能讓他快樂,對不起。沒能做到他想要的一切,對不起。
聽到今日從他口中說來的抱歉,梁安不覺痛快,而更痛苦。
他終於還是抱住了趙宴時,低聲告訴他:“沒關系。”
在擁抱更緊一分的時候,用了力氣和他分開。
兩張帶著淚痕的臉,在黑夜裡四目相對。
“謝謝你還活著。”
趙宴時收緊了手掌。
“只有我留在那天很好。”
拇指蹭掉還掛在眼角的淚,梁安鬆手。
趙宴時沒問,但梁安知道。
“早已結束了,陛下。”
這就是梁安的回答。
從前早就喊了“到此為止”,只有人一再想著騙它。
別再騙我了吧,宵行。
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