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真正色道:“梁將軍,你我不必相求,但提就是,天下間凡傾我之力能做到的,必不推辭。”
“家中尚有幼妹棠月,唯她一人我放心不下,先前我知她在宿州,如今不知她去向,煩請裴兄——”
“不必再說。”裴真不等他說完,立即點頭應下,“如前所言,我必傾力。”
梁安嘴唇顫動,最終只說:“多謝。”
裴真再不忍看他,再去拿藥欲走,又被叫住。
“我想去……”梁安聲音終於在抖,喉嚨緊得要繃斷了,“奠他。”
裴真想說“不可”。
如今梁安是不折不扣的欽犯,不止如此,莫述也早佈下天羅地網在找他,若不是裴真,梁安早已再被抓走了。
如今琳琅閣院中喪禮早已結束,不過幾道白布以示人亡而已,去又如何。
更何況,人的屍身早已不在,此時只怕已到京都入殮送葬了,說不準這一兩日就有訊息傳來。
卻又何必?
再者,梁安如今大病未愈,更是不該四處走動。
總之可拒絕的理由千千萬萬,甚至裴真看梁安狀態,相信就算此時不答應了,想必他也不會堅持。
但張口,裴真嘴裡也只剩了一個“好”字。
“我來安排。”
白日不行,便夜裡去吧。
仍然只是那句話,推己及人,將心比心。
若是裴真,即便火海,必也要去。
天已大暗,梁安裹得嚴嚴實實,裴真給他塞了把手杖。
“只你我二人。”裴真抱歉,“也只能接近而已。”
不能冒險。
梁安點頭:“勞你籌謀。”
這樣的梁安,裴真心情複雜,說不上來,只是有股無名火飄在心間,又生出無力無奈。
這樣的天下,不配有他梁靖之。
琳琅閣院也非他家,治喪不過如走過場。
琳琅閣院院牆上的藤花都星星點點出了些紅粉顏色,原來已又是一年春了。
梁安看不清楚顏色,但因燈籠旁的白色實在刺目,生硬砸進眼裡,令眼底立時酸澀疼痛。
如當胸一擊,叫人直不起腰,胸膛裡的蟲兒展著翅膀胡亂飛舞,翅如利刃,將經脈肺腑割得七零八落,已體無完膚。
裴真好像說話了,像是怕他死了。
梁安聽不見,只是眼前一片灰濛濛的。
是你嗎?
梁安急切想問。
眼前飛舞的灰,是你嗎?趙宴時。
如影隨行在眼前晃動長著翅的蟲兒,語閻乄是你嗎?
宵行。
為看不清的朦朧慌亂,灰濛濛的一切,似乎是有雙灰色的顏色與他合二為一。
跪在地上大口粗喘,額上的汗一顆顆砸在地上,千萬支箭穿透他,利刃攪擰著掏出他的血肉,是血的腥味,帶著鐵鏽味道,疼得他感受不到身體,只剩哀叫,卻叫不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