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般冷漠不是假的,對梁安說的決絕之言也非一時胡謅,也只是……在離去之後,眼前不住閃動著那從來笑著的高大健碩的男人,他總是那般痴痴傻傻的,隨便誰說句什麼就信了,給一點兒甜就恨不能把所有的好都掏出來給還回去。
他赤膊趴在泥水裡,滿是傷痕,新傷疊著舊疤,疊在一起閃在眼前。
一抹紅光,像是長鞭落在眼珠子裡,使趙宴時下意識閉眼躲了一瞬。
回過神來,惱怒不止,卻還是叫來了小春,讓他去救梁安。
最初的計劃裡總有能撬開他嘴的辦法,但真正瞭解梁安後,趙宴時知道,水牢,鞭笞,這些都得不到他們想要的。
應當用趙宴時做餌的,以他的性命相要挾的,但他不想。
事情偏離宣王莫述所設想過的詭計,但趙宴時毫不在乎。
但眼下,聽見皎潔說梁棠月已跑走了,不曾瞧見棒骨,趙宴時心尖猛烈顫動。
皎潔深喘著才壓制住了內心的恐懼,腦子總算清醒一些,想起了梁棠月說過的話。
“梁姑娘說,棒骨被小春子帶走去見王爺了。”
趙宴時瞳仁縮緊,一瞬間眼前朦朧,頭暈目眩。
他強剋制著不安念頭,試圖掩藏著他的慌亂,但根本掩飾不住。
“你說誰?”
“是小春。”
趙宴時旋身就走,顧不上再同皎潔說半句話。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青州軍最重梁安,絕不會棄梁安於不顧而跟條狗過不去。
趙宴時知道沈濯靈的令牌是小春子拿走的,也知道他與莫述有所交易,只怕也早已知道了趙宴時本與宣王有所聯系。
但他帶走棒骨有何用意?
無論怎麼想趙宴時都想不明白。
更糟糕的更壞的念頭,趙宴時一個也不肯去想。
他要棒骨好好回到身邊,再不放它去任何地方才算穩妥。
一路想著,趙宴時點頭,像是一切早已算計清楚,如從前每一件事一般,胸有成竹,不計後果。
只有跨上馬鞍踩空的一瞬間,趙宴時的心砸到地上。
“王爺!”李不為遠遠叫道。
趙宴時根本聽不進耳裡,他搖頭,再翻身上馬。
臉色陰沉難看到無以複加的地步。
別的都不再要緊,他得先找到棒骨。
他心鼓譟著往水牢去,忽然聽見有人叫他名字,只輕輕淡淡一聲,但他聽見了。
“宵行。”
勒馬急停。
這世間如今只剩一人知道這名字。
腦海裡那些再見梁安該如何面對、如何偽裝、如何施以手段的想法在這一刻煙消雲散,趙宴時只是垂下腦袋,深深松一口氣。
梁安被救出來了。
有梁安在,棒骨就不會有事。
趙宴時額上冷棽棽冒出的汗幾乎要從臉側滴落,想到此景,他無奈笑了一聲。
這些年這傻狗跟著做了多少難事,從未遇險,今日也不知是怎麼了,竟往不好的地方想。
真是關心則亂不成?
心尖那點繃緊了弦的疼在這一刻才稍稍察覺,趙宴時不由緩一口氣松開,胸口鬆快的瞬間仍舊針紮似的疼了一下。
他偏頭看去,梁安就倚在一座矮牆前,一身玄衣瞧不見傷了沒有,頭上遮著一層衣裳,看不清臉,但除了梁安,不會再有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