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安出現得很蹊蹺,但趙宴時沒多想,或者是根本沒心思多想。
他下馬過去,看看左右,照理說應當笑一聲的。
應當譏諷幾句的。
對著梁安應該假作無知,說一句:“平南將軍好大本領。”
但張口那句話迫不及待自己跑出來。
“棒骨呢?”
明明心裡說:還好,有靖之在,不會有事。
但有些心意騙不了人,趙宴時說不出他到底想問什麼,但眼下又什麼都顧不上,只想瞧見大狗。
梁安不說話,只是捂著腹部在粗喘,時不時咳上一兩聲。
應當問他哪裡疼的。
但不見梁安張口,趙宴時臉上的笑越來越淡。
“宵行,我……來等你……”
一句話說得耗盡氣力,梁安整個人燒起來一樣冒著熱氣,胸膛像在生火的風箱,隨著喘息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
“棒骨呢?”
趙宴時緊盯著他,甚至劈手扯掉梁安頭上披著的破布,露出了其中明明麥色卻稱得上蒼白的臉,眼裡霧濛濛的,嘴唇脫皮幹裂,蒼白裡又透著不正常的紅暈。
他心被猛獸的爪子掐緊,驟然一疼。
隨即聽見梁安說:
“對……不起……”
這三個字從梁安嘴裡冒出來,如天上掉下劈山斧砸在頭上,腦袋裡嗡鳴著響,趙宴時微微歪頭,沒聽懂話一樣,盯著梁安。
這一刻,他是如此痛恨自己的聰敏,如此厭惡自己洞悉人心,以至於只要看見梁安一個眼神,已再笑不出來了。
他的呼吸幾乎被截斷。
梁安是刻意在水牢附近等他的。
甚至不怕再被抓走,只是傻了一樣在等也許來也許不來的趙宴時。
他顫抖著手,揪住趙宴時一小片衣角。
“帶我去。”趙宴時說。
“對不……”
“帶我去!”
梁安已上不去馬,趙宴時木然將他抱上馬去,兩人久違貼在一起,梁安燙得嚇人,趙宴時卻無知無覺似的。
腦子亂成一團,梁安咬著舌尖才強撐著沒暈過去,他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張口除了“對不住”,不知道還能冒出哪個字。
直到下馬,趙宴時站在破落屋前,突然住腳,不再往前。
他吹響了一聲哨音。
沒有動靜。
趙宴時嘴角動了動,像是一個笑。
“出來。”他冷冷說。
梁安站在他身後,捂著胸口,跪倒在地。
“畜生。”趙宴時往前走了幾步,勉強笑道。
“連我的話也不聽,等著扒了你的皮。”
門吱呀推開。
黑漆漆的柴房裡躺著一個人,一條狗。
“小春回來,已是……”梁安沒能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