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喃喃說著顛三倒四的話,不知“不想死”究竟是對誰說的,也不知道他說來做什麼,他瘋了一樣,平靜哭一陣,又笑一陣。
趙慶時久久站在他面前,握著劍柄的手已因用力青白,眼淚也從他臉上滾落,緩緩退了兩步。
一側觀望的幾人皺眉。
“殺了我吧,老四。”順和帝仰頭看著他,悽慘笑道:“別恨父皇,那是咱們的父皇啊。”
“只是你的。”趙慶時搖頭。
弘文帝的妻只有慈貞皇後,子也只有趙琮時。
這些道理從前趙慶時不懂,他不必要父親愛重,也自快活。
“我也只有母妃一個。”
淚如雨下,趙慶時想起強勢到連弘文帝都退三分的母親,用了所有的溫柔來愛護她的孩子。
“是你!”
劍光一閃,立在弘文帝面前。
淚眼朦朧中,趙慶時使勁蹭蹭眼睛,他瞪著太久不見幾乎已認不出來的父親,老得不像樣子,連眼睛都瞘進去,形銷骨立。
他沒覺得痛快,大喝一聲,是在嘶吼:“你害死我母親,外祖,使我一家命絕,也可曾想過有這一天!”
他已不當自己是趙氏王朝中人,而只當母親一族是家人。
“老四。”宣王忽然叫道,“時間緊迫。”
他見趙慶時劍指弘文帝,微微皺眉:“照說好的,事畢還一品侯府榮耀,你自能重振侯府風光。”
門外忽有雜聲,嚴汝成進來正對上趙慶時眼睛,環視四周還如先前一樣沒有動靜,他皺眉思忖怎麼還不動手,又暗道不妙。
“淩雲芷來了。”
趙琮時聽見,暴起,大喊一聲:“芷兒!快走!”
“怎麼?宣王兄要將我一家殺絕,好不似今日般來人報複?”
淩雲芷已頂著橫在面前的刀進來了,她仍不卑不亢昂著腦袋,身前不得命令不敢動手的人反而面面相覷,生怕她不慎撞到刀鋒上。
“我向來不殺女子幼童,更何況是弟妹侄兒,不必憂慮。”
宣王沒有看她,反催促趙慶時:“快。”
卻不察趙慶時緊緊瞪著嚴汝成,半點不錯眼神。
嚴汝成撫須皺眉。
“岳父。”趙慶時幹笑一聲,提刀迎過去,“還是……嚴大人?”
嚴汝成心知時機不對,只是沒想到趙慶時耽擱這麼久遲遲沒動手,一時添了麻煩。
他被鎖在豬狗夾道中,竟全然不知,當日被判以重罪的趙慶時,稀裡糊塗犯下的那些過錯,步步走來,全是他的岳父嚴汝成一手策劃。
蕭貴妃本沒有的野心,因嚴汝成一句“他怎配得”“人為刀狙時,不容再退縮”生來,此後樁樁件件,由著嚴汝成引導著,令趙慶時在朝中儼然成了太子登基最大勁敵。
四皇子從此成了紮在弘文帝眼中的刺,剩下還有野心的人,被掩在了貴妃兒子的刺目光芒下。
躲至今日方才顯露。
“娡姝呢?”
那是他的妻子,嚴汝成的嫡女。
他以來日嫡女為後,來交換對老四的扶持。
“應當已死在路上了。”嚴汝成答道。
趙慶時的眼淚流幹了,他陷入無法思考的牢籠裡,不知女兒去世是如何用這般潦草話語輕描淡寫說來的。
盡顯張狂是嚴汝成口中的“天生尊貴”,在弘文帝招梁安回宮還拉攏平南將軍是他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