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貴妃明明叮囑了不要出現在弘文帝面前,牢裡那為他開鎖的獄卒,在森嚴宮中如履平地闖進弘文帝寢殿的時刻,又究竟是誰的眼睛在瞧著他一步步踏上絕路,連累害死了他的母親。
在四皇子府上被抄,家眷盡數流放的旨意下,四皇子趙慶時的岳父,他妻子的父親,四皇子黨最大領導者,竟毫發無損站在此地。
站在宣王身旁。
弘文帝也發出了古怪笑聲。
嚴汝成沒了往日精明奸佞樣,反倒溫和平靜。
他道:“你我緣分一場,事到如今不必糾結過往,只看眼前往後就是。”
“眼前……往後?”趙慶時不可置信看他,
“我從不是你的岳父。”嚴汝成說著看向弘文帝,“更不是您的走狗。”
無論是以蕭華英趙慶時母子為靶,還是在收網前暗中對弘文帝投誠表忠,為的不過都是這一日。
他不是趙慶時的人,也不是弘文帝的人,所做事所籌謀,不過是為趙敏時。
“我自澹州來京。”
這是人盡皆知的事。
人人知嚴汝成是一品侯府門生,不過是嚴汝成入仕之後一品侯府錦上添花而已。
為他送炭人,遠在澹州,他真正的老師,是趙敏時澹州的外祖。
三十多年來,他與趙敏時的聯系,也不過一瓶瓶自澹州而來的桂花油。
“伯宗。”嚴汝成揚聲叫道。
人從殿外匆匆趕來,看清眼前形勢先護在嚴汝成身前。
帶著桂花香味的何止一人,細枝末節間早有答案。
申伯宗分明是嚴汝成門下,怎會在弋獲獵場抓了趙慶時到弘文帝面前去頂罪。
他再糊塗,再膿包,對嚴汝成的敬怕也容不得他去做掉腦袋的事。
除非,這本是嚴汝成示下,因而事後不過負荊請罪做做樣子給外人看,此事便輕巧翻篇。
這叫人無法記掛在心的小事,人身上的氣味,背後的關聯,非瞧在眼前不能聯系在一起。
可一旦疑心端倪,捏住幾根線頭用力拉扯,直到繃直的那一瞬間才瞧見,原來全都連線在一處,本是同源。
眾星捧起來的那輪月,不過是用以迷惑他人的靶,而在光源正中的黑暗裡,趙敏時站在其中,等著光源熄滅那日。
正是如今。
趙慶時哈哈大笑,笑得幾近癲狂。
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他分不清了。
他劍揮舞出去,很快被格擋回來,更多人撲上來欲要攔他,趙慶時卻已瘋了,胡亂朝嚴汝成去。
“只看眼前往後!”他呼哧粗喘,笑著笑著大哭,“畜生,畜生!”
他大喊一聲“母親——”,已亂了方向不知向誰而去。
最疼愛他的人死了,叫他看眼前往後,可他只想要從前而已。
若她還活著,不會看她的孩子可憐至此。
他什麼也不想要,有母親的時候已是最好的時候了。
“慶兒,來,母妃今日得了些新來的果子,特先給你嘗嘗的。”
“好孩子,咱們誰也不怕,只要有母妃在,即便你父皇也別想傷你。”
“慶兒,聽嚴相的話,不要想著替母妃求情知不知道?”
那是他第一次看見孃的眼淚打濕了整張臉,卻直到死都不知道她最心疼的孩子所託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