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棠月強裝鎮定,胸膛中卻已然炸成一片廢土。
她腦袋裡嗡嗡作響,如被洪鐘罩住,耳邊的話都蒙著層布一般朦朧,但聽吳大夫每說一句話就撞響一聲,震得她手腳麻木。
她怎麼會不記得,在吳大夫說第一句的時候,她已想起來了。
她確實從未見過這人,因那時梁安特意叫鄭伯去請位從未給梁棠月診治過的大夫來看。
他擔心梁棠月常用的大夫只要一搭脈就能知曉,床上躺著的那位根本不是梁家的小姐。
棠月當日被梁安掩在屏風後,只能隱約聽見聲音,從頭到尾不曾見過診治的吳大夫究竟長什麼樣子,因此瞧見他才茫然不知。
那被小哥帶回府上的女子,梁棠月至今不知是何人,她問過,小哥卻沒說。
而後那短暫出現的姐姐像是憑空消失了,梁棠月再也沒見過她,更從未聽聞她的訊息。
她也從伏山那邊打聽過,得到的回答是哪裡來的姑娘?
時至今日,梁棠月當然依舊不知道,那被梁安緊急帶回來的“姑娘”根本不是什麼“姐姐”,而是梁安初識不久搭救的趙宴時。
梁棠月聽著聽著天都塌了,她拼力將一切整理清楚,想那姑娘是否就是棒骨的主人,而棒骨的主人是否就是西番人,那麼現在這些人所做的,就是要將這一切人證物證串聯起來,成為給梁安定罪的鐵證。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她突然站起來,盯著腳下的吳大夫質問:“即便當日你曾為我診治,今日提起又如何?”
吳大夫也不知道,他平白被人打得要了半條命,只是從他口中問了這些事情而已。
他哭著抹淚,不知自己命運如何。
梁棠月已顧不上他,冷眼看向申伯宗,這使盡渾身解數要從她身上找到小哥犯罪證明的混蛋。
“林夫人,莫急。”申伯宗穩操勝券的笑意掛在臉上,慢悠悠對吳大夫說:“你再說一遍,當日梁小姐是什麼症狀?”
吳大夫忙不疊一字不落重複一遍:“當日小姐受了重傷,盜汗,兩頰潮紅,唇邊蒼白,眼底淺淡,‘約兩寸長傷口在身上,兩側血肉模糊,結痂處反複裂傷有透血處’,都是將軍口述,小人記錄在案的,絕不會有錯。”
“依你所見。”申伯宗眼神轉回梁棠月身上,落在她右臂上,“這樣傷口怎麼癒合不留痕跡?”
“當日小人已向將軍、小姐說明,此傷會留疤痕,將軍並未為難草民,只要小人盡力醫治就是。”吳大夫哭道,“這樣傷痕必會留疤,絕不是小人過錯,求大人小姐饒命啊——”
他當是來翻這舊賬的,在地上咣咣磕頭,很快流血,撞得狠了暈過去。
申伯宗已看見梁棠月下意識就捂住了右臂。
他揮揮手將人拖下去,心知此刻已是最後一著,她怕了。
梁棠月慌神尚未察覺,在一側的思兒卻先發現了。
她進來前尚被阻攔著,而現下此人,輕松站在了大堂正中。
梁棠月餘光掃見她褲腳,怔怔抬頭:“呂娘……”
呂娘揪住手中的帕子,眼神慌亂著躲開梁棠月,沒敢偏頭看她一眼。
“你是何人?”申伯宗問。
呂娘跪下磕頭:“老身乃是林夫人幼時奶孃,夫人出閣後便隨她入林府伺候的。”
“哦?如此說來,你便是林夫人身邊最親近的人了?”申伯宗語氣誇張,一副早已知道呂娘會如何回答的樣子。
果然,呂娘道:“是。”
“那你可知道,林夫人手臂上是否有兩寸餘長疤痕?”
“老身可以性命起誓,夫人身上沒有半點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