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委屈
那夜梁安再睡不著,站在院中望著那座院牆想翻過去,腦袋裡閃著盛天的影子,師父像一座高山禁錮攔在那裡,使人不敢翻越。
即便此時只梁安一人,他也不敢心存僥幸欺瞞。
四處轉一圈府裡格外空蕩,他躍上屋頂,有涼風來吹得人身上舒坦。
他不自禁眯起眼睛,從前如飲水一般平常的日子,現在忽然得來難免驚喜。
這念頭一起又使人發笑,梁安睜眼,目光躍向遠處,看見一點燭火微光。
梁安微微歪頭看著,許久不見,看來她腿傷痊癒了。
避嫌也好,逃避也罷,梁安已許久不曾與皎潔碰面了,如今看她能自己走路了,梁安還是長舒一氣,這樣很好。
她獨自一人提燈在夜裡徘徊,仰頭望著偏僻地的那棵古老茂密的樹,只是模糊一團都能憑借一縷幽光隱約從這女人身上瞧出萬種風情,但落在不懂欣賞的人眼裡。
她想做什麼?也許如他一般陷入無端煩惱之中難以解脫。
梁安默默想道。
不論趙宴時究竟怎麼想的,他也不曾說出實情,可梁安認為趙宴時要迎娶皎潔成為瑞王殿下的夫人這事是確有打算。
梁安生出濃重愧意,為趙宴時不明不白傷害一個女子,為究竟是否要走近皎潔問問她的心意。
其實梁安也已沒有更多心力去想旁人如何,他連自己的人生都過成了一團糟,從何而談去拯救他人。
仗義天下的梁安像是成為了遙遠的曾經,如今的梁安也早已成了他從未設想過的模樣,活成了他曾無數次試圖拯救的那些深陷泥潭的苦主。
再回神,那盞燈火不知何時滅了,皎潔大概回去歇下了,梁安仰頭望烏雲遮月,又要下雨了。
在隱隱雷聲中,梁安站在院落牆下,也不想做什麼,只是沒辦法平靜躺在屋子裡,只好做點什麼。
閃光過後一道雷響,他下意識抬頭,很快皺眉,第一反應抬腳要去看看盛天屋裡關好窗沒有。
蘭渝走前沒再見梁安,但留了信箋給他,一向在筆墨上吝嗇的人密密麻麻寫了許多,大篇幅都是叮囑梁安如何保重師父身體。
宿州陰雨天氣對盛天來說是災難式的,他關節有傷,尤其雙腿平日裡走快了也能瞧出略跛著,到了連綿陰雨的地方引起舊疾是極輕易的事,但即便難受疼痛他也不會說的。
即使已是深夜,但梁安還是馬上行動了。他已不止一次領教過宿州的風雨,若有風來,會把盛天的窗子吹開也說不定,畢竟連滿院子的花草都曾掀翻過的地方,沒什麼不可能的。
七月流火,盛夏轉涼,白日裡還蟬鳴鳥叫的,到了夜裡已有涼風襲來,這時候再加上落雨,冷風吹上一夜是個健壯的好人也受不住的,何況是盛天。
院子裡點著照亮夜路的燈顫顫巍巍著跳動,印證了梁安的擔憂,起風了。
他不想生事再多餘解釋,繞著琳琅閣院屬於王府的守衛加快腳步,到盛天歇息的院落中,門窗緊閉著,風起來搖晃著兩側的樹枝,很安靜。
本想就此離去,但梁安轉身時又停下,慢慢走近門前,用了點力氣推開窗朝裡望了一眼,風順著開啟的縫隙吹進去,撩開床前的紗簾,梁安看見床上拱起的人身上好好蓋著的絲被不薄放下心來,回手輕輕闔上窗戶。
他站了片刻往外走,心裡沒著沒落的,大約是因琳琅閣院裡幾乎沒有了青州的人,梁安不適應不習慣。
這樣想著,心咯噔跳著不舒坦,他皺眉停下,回身想要再去看看盛天好安心,走沒幾步肌肉繃緊一驚,人已被拽進了才種好的茂密花叢中。
熟悉的味道撫平神經,使梁安還沒出手就匆匆回手扶住身前的人,花叢外有整齊步伐聲走過,是夜巡的府兵。
花叢本是為花草規劃的,沒有藏人的餘地,花枝胡亂伸展著刺在人身上,隔著薄薄衣衫抵在皮肉上,唯一柔軟的倒只剩下了懷裡的人。
“宵行。”梁安悄悄叫道,“你怎麼……”
“噓——”
本想問這麼晚了,趙宴時怎麼會在這時候出現在這裡,但冰涼手指豎起一根抵在梁安嘴唇前。
在雷響之前有閃亮了,碰巧讓梁安看見趙宴時的眼神,含著淡淡笑意,真正無邊溫柔的眼神。
怦然心跳。
梁安忘了要說的話,轉而吞嚥口中的涎水,這動作使嘴唇牽動著貼在上面的手指起伏,趙宴時垂眼看他滾動的喉結,手指順著他嘴唇劃過下巴輕抵在上面,感受著它敏感滾動的軌跡,不禁笑了。
“我不高興了。”趙宴時湊近梁安耳邊,以在寂靜無人地也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
已不像在說話,至少梁安感到是一股輕柔熱流噴在耳裡,令他頭皮一麻,渾身都繃緊了,肌肉硬得石頭一樣。
被花枝簇擁著擠在一起的兩人渾然一體,梁安哪裡有變化了,趙宴時最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