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來,轉向山的另一面走去,讓陰冷的山風來吹醒昏沉的腦子。
究竟為何在宿州久留不走,分明早該離去了,梁安總想是因為趙宴時。
他認定趙宴時離不開自己,認定趙宴時沒他不行。
他想趙宴時在宿州會受欺負,可皇嫂溫和善良,侄女可愛親近,尤其程子衿代他立威後,整個沁園中沒有一個下人還敢對他不敬不重。
梁安究竟扮演的是什麼角色?
把梁安拔除此地,對趙宴時如今的生活造成不了任何影響。
梁安才是可有可無的那個。
如今想來,自到宿州,趙宴時從未挽留他,也再沒用求救的眼神落在梁安身上,他一切都好,所有危險來自於梁安臆測,歸根究底竟是梁安自己沉淪陷進去不肯離去。
風來,冷涼。
順著頸側鑽進去,刺得梁安清醒,他垂眼笑笑,站在山崖邊。
是時候了。
一晃眼,梁安凝神看向遠方,不知何地有晃動著的瑩瑩火光。
很大一片,看不清楚,梁安只能估摸著人不少,那邊應當是無人居住偏僻之地,這個時辰倒是奇怪。
他皺眉不解,不知是哪裡村民集會還是未曾聽聞的風土習俗,怎麼會有那麼多人?
“我當你在看河。”
梁安一驚,速速回身:“你怎麼?”
趙宴時道:“如今宿州算我管轄,怎麼這山你來得,我來不得?”
又是這般。
梁安低頭,微微搖頭,說:“不是。”
他說完又添一句:“你來得。”
自然來得。
在梁安心中,這不知名的矮山與趙宴時是捆在一起的,只要上這山來,總能想起他。
這裡有片星河,是梁安許給趙宴時的。
不知趙宴時是否嫌他囉嗦無趣,嫌這禮寒磣可笑,但梁安沒有更好的了。
梁安很想笑一下,一時間不知該怎麼笑,又想到時至深夜,不笑也不會叫人瞧見,也就不會多想,不會惹他傷心……想到這裡,梁安輕輕松一口氣。
“我當你不在,可又確實在山腳看見了馬。”趙宴時道,“我想,整個宿州除了將軍你,應當沒人會在深夜攀進這野山中。”
是啊,可他無處可去,整個宿州也只有這座山不會叫他為難。
梁安心不在焉點頭,走了一步踩空,趙宴時臉色一變,迅速托住人抱緊退了兩步。
趙宴時急斥:“你傻了?若在山中就應當小心腳下,站在崖邊小小失誤也要了你命,若我沒來,你摔了怎麼辦?”
他心跳得太快太慌亂,以至於被緊緊摟在懷中的梁安感受到了。
在梁安想來,趙宴時的心應當與他的不同,不,與這世上任何人都不同的。
當他以為趙宴時溫柔,又是冷的,當他以為趙宴時快樂,又是淡的。
好像從未懂得趙宴時究竟是怎樣的,可不知為何,在梁安心裡,趙宴時的心是有模樣的,應當跳得和他給人的感覺一樣,是慢的,不會像梁安一樣急促慌張的,一下一下緩緩跳著的。
可胸前如亂錘擂鼓的頻率又確確實實就砸在梁安身上。
趙宴時心有餘悸,抿唇冷臉又退了三步,直到離崖邊遠遠的,才慢慢鬆手。
“你不高興?”趙宴時問。
梁安想,這不是第一次,趙宴時總喜歡問他是否不高興,趙宴時是聰明人,他看出來梁安不高興,但要梁安自己說出來。
但梁安沒有隱瞞,也不想隱瞞,況且,他不算是不高興。
“只是亂糟糟的,出來轉轉。”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