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愛他
梁安想要和人說說話,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到瓊樓舫前,正看舫中忙忙碌碌多是些工匠,攀在頂上修繕先前被火燒毀的舫頂。
想必也算是個不小的工程,眼下已初見雛形,倒與先前樣子不同了。
早先瓊樓舫頂搭成平頂,自頂上四周綴著紅燈綠絲穗,熱鬧華麗,現下比從前模樣像是搭高了些,逐漸聚成尖頂。
也有農閑湊在一旁看熱鬧當消遣的人,見他牽著馬站著也看,笑了兩聲道:“小兄弟,這幾日就別空跑了,若不嫌遠,荷包鼓囊去不染閣找婉嫿一走不染閣也落寞幾分,不過那小娘們兒在與不在都是個見不著,尋樂子而已,去哪兒不是去?”
梁安沒理會。
那人見討個沒趣兒切了一聲,嘟囔句不識好歹,又坐回去跟身邊人閑扯。
“我看瓊樓舫是招了邪,否則那時候雷不劈別的,專往這兒走?”
一旁有人笑罵:“你嘴裡崩不出好屁,沒見人改船是從泉定學來的,那邊兒有個啥節要招天火呢,從來沒見出事,可見有好法子,人學了來就用上唄。”
有人接上:“我知道,圍泉篝火麼,說是他們裴家的年年點天燈火龍,一燒往天上躥去能跟神仙搭上話。”
“鬼扯吧,有那麼神?”
說話的撇嘴,捏住小拇指道:“你不信就不信,泉定那指甲蓋兒大小的破地兒,能過上恁好日子不全憑姓裴的那一家子,他們一窮二白沒通神哪能過上這晌?”
又有急著說話的,煞有介事壓低聲音:“我妻弟往那兒走動過,說那邊管事的裴老闆身邊跟著個不老的男妖精,裴老闆走哪兒帶到哪兒,說不準是真的。”
“嘖嘖嘖,我說呢誒誒誒誒——”
說得興起呢,一群人慌裡慌張抬胳膊擋臉,就見方才想登船的臭小子上馬走了,他胯下那馬犯了神經踢著蹄子往這邊揚土,這些人灰頭土臉站起來一臉怒意,個個張大嘴剛要說話,前邊韁繩一甩馬跑起來,揚塵全進了嘴裡。
馬蹄後就只聽呸呸聲不絕於耳,罵著晦氣。
鬼神之說自然是無稽之談,泉定的天燈火龍梁安瞧見過,確實奇妙,也不過是人為造出來的奇景,哪裡說得上通神通鬼的。
人是如此,口中惡言不思量便能隨口亂傳,不知傳到正主耳中如何傷人心。
梁安懨懨騎馬,很自然就想到趙宴時,在京都中尚未與趙宴時相識相熟便不止一次不止一人說起,陛下七子趙宴時天生異瞳男生女相,視為不詳。
可趙宴時其時養在宮中少見旁人,而後出宮立府也拘在無人走動內宅中,說出“不詳”二字的,又有幾人真正見過趙宴時?
梁安時刻警醒自己,眼見未必為實,何況耳聽來的。
在琳琅閣院中,趙宴時問棒骨,梁安會去何地。
宿州中,又有哪裡是梁安能獨自沉默的地方。
若有,自然是那片不高不矮的山上。
梁安坐在青石上,微微靠在崖邊的歪樹上,從天尚亮著一直到星月交替。
他望著那片粼粼流動的河,逐漸平靜。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這種捉摸不透的感覺。
如果對於梁安和趙宴時兩人的關系梁安給出的答案是“願意”,那麼這種微妙的悲傷煩惱又怎麼排解?
他只想平凡的快樂,和趙宴時一起,最重要的是讓趙宴時快樂。
可眼下看來似乎沒有,梁安以為他們跨過了最寬闊最艱難的那一步,往後不會再有更難的,但依然如往常一般艱辛困難,甚至更進一步。
結果不該如此。
但事實擺在眼前。
梁安以為會迎刃而解的一切因他未曾直視已成一團亂麻,醉後剖白是從心而為,梁安本以為這就夠了。
可現實狠摑一掌,他只痛快了一瞬間,卻陷入更漆黑濃重的霧中。
梁安心怦怦跳,想要搜尋出自己對趙宴時的意義,卻空白一片。
從前梁安可以直接說“他需要我”,淚汪汪的眼睛,脆弱蒼白的臉龐,一道道切割出來的傷口,小心翼翼試探想要個朋友的可憐人……
從前,趙宴時非他不可。
現在似乎不是了。
梁安想找到些趙宴時仍然無法離開他的痕跡證據,空無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