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一聲,捧著酒壇又倒一壺。
“我是小女子,不懂大丈夫,但若有事煩惱至此,只是飲酒取樂似乎無用。”韻兒輕攔一把,溫聲勸道:“醉只此當下,明日複如此,紀爺何必?”
酒氣上湧,梁安連眼底都通紅一片,他摁在酒壺上沉默半晌笑出聲。
“三千煩惱擾我,今日且醉今日。”他灌下一壺笑道,“只醉一日也好,只一日也好。”
在那座山上,分明做下了決定。
他得走了。
梁安不知道他怎麼有朝一日成了懦夫。
他想回京都去,接了棠月,帶上他想帶的人,去再也不見一切的地方,過尋常百姓的日子。
這樣念頭一起他狠狠抽自己一個耳光,他是梁家人的恥辱,耽溺於此,該離開的,邁不出第一步。
他說不清楚,分明說服自己無數次,分明這一路來都在告誡自己,他們能走的只有這一段路,怎麼心要反悔,剋制不住地想要帶他一起,帶他去很遠很遠的地方。
理智,冷靜,時局,天下,都被他拋到次位。
林鴻羽曾說青州沒他梁靖之不行,似乎沒有。
沒有梁靖之的青州仍然固若金湯,甚至他梁安不在的時候,連勝三回。
原來青州不是沒他不行。
那他先前所堅信的一切,又算是什麼……
可是有人……有一個人……他沒有梁靖之不行。
下一步該怎麼走?全靠他自己了。
是錯的嗎?沒人指引他。
風沙沒侵蝕的意志要瓦解在江南的春風裡。
是這樣嗎?
梁安搖頭,他站起來,搖搖晃晃摔碎了手中的酒壺,瓷片劃破了小臂,他睜著眼看著紅色液體湧出忽然笑了。
“紀爺!”
廢物,廢物。
畏畏縮縮的王八。
你不配姓梁,不配做紀宛的兒子,如今的你和大哥死去時候失去鬥志的廢物有何區別?
當初打醒他的尚有父親,如今還能有什麼?
宵行,宵行……你呢?你又如何騙我的?你究竟是不是你?我又究竟是不是我?
“姑娘。”梁安目光灼灼看著想扶他起來的韻兒,“我是個廢物。”
韻兒一再搖頭:“爺,你不是。”
“我是。”
韻兒幹脆松開手,坐在地上望著醉了的男人。
“爺,不知你明日還能否記得這些。”
“我明白,你愛了不該愛的人,為此痛苦煩惱,把能否與那位剖白心意和往後餘生牽連在一起。”韻兒垂眼看他,用帕子小心綁住那道傷口,低聲說:“我也曾有位極好的姐妹,愛上絕不該愛上的人,她一眼望到了往後的路如何險惡,還是撲火而去。”
“情情愛愛呀,本就是苦裡淘那一點甘。”
她看著梁安亮晶晶的眼睛,指尖輕輕拂開黏在他臉上的發絲。
“心悅一人,本是不受人所控的,若能斷情絕愛,這世道豈不清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