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抉擇
話至此處,梁安心知剩下的一切不再需要他了,他把時間留給這師生二人,告退後要去找裴真。
剛邁出拱門有人在候著,距離恰當,不能窺聽屋中事,也恰好能在人出來時迎上來回話。
“梁爺,我家爺吩咐小的在此恭候。”
梁安點頭,由他引路去見裴真,一路走得心不在焉,胸中震蕩還未平息。
今日與陳夫子一面叫他大開眼界,這世上許多人甚至連名字都不被人熟知,他這一生就活這一座城一件事,但胸中丘壑勝過滿堂高官臣子,梁安也自愧不如。
事在人為,不在其位。
陳夫子給梁安上了一堂精彩絕倫的課,讓梁安重新審視眼前局勢,重新審視自己。
平南將軍,何必僅僅只囿於“平南將軍”四字,在這家國未平波,四海皆亂世的世道裡,難道沒有這名號梁安就當真甘心折戟歸家,安穩做他的梁家少爺,只痛快做棠月的哥哥?
從前梁安常想父母兄長的期待,他一家為此付出不能收回的不甘。
可直到眼前,梁安終於可以肯定,以他自己為一切,以梁安為梁安而不再作為誰的附屬品去成就別人的期待。
他知道,紀宛,梁守青,梁紹,甚至祖父外祖,所有在為國戰爭中灑熱血獻出命的每一個叫得出名字叫不出名字的人,所有如夫子如恆淵如彭開陽一般以性命維護正直守正的人,他們殊途同歸,走向的都是國和百姓的光明。
從今以後他得不止為了身上天生而來的“梁”,更為了滿載百姓生死存亡衣食無憂的“趙”,不為哪個皇帝,不為哪道聖旨,為他自己所為。
梁安是來告別的。
他要做的事太多,不能再縮在一個地方看眼前浪靜風恬就告訴自己一切還好。
從前想著能和趙宴時多待幾日也算不錯的念頭煙消雲散,日後究竟如何他也尚未想通。
梁安站定,看著站在一處的三人,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趙宴時又與沈濯靈能和善相處了。
趙宴時這個人,也許有許多地方不止是謎團而是在騙他,但梁安知道,有些人本性中的東西是藏不好的,比如趙宴時下意識防備一個人時,連身體都會偏離那個方向,如果梁安在場,他會選擇靠近梁安。
昨夜一切又像是一個說不清楚的夢,夢中趙宴時的冷和強硬令梁安無措,又令梁安清醒。
他罵醒梁安,如果梁紹還活著,哪怕他腿斷了,手斷了,只要還有一口氣在,整整四年,他爬也會爬回青州,去見他的父親,他的兄弟。
可是沒有。
梁紹早已死了,梁安早該接受也必須接受,抱有怎樣不切實際的幻想都是梁安的懦弱作祟。
他總幻想無論是誰也好,是大哥更好,只要他還在,總能為梁安撐起一片天,而在這片天裡,梁安無需揣測他人念頭,無需瞻前顧後,只要做最勇敢的小梁將軍,會有梁紹持劍在他身後,不叫任何人來傷害他。
趙宴時罵醒了他。
他說他們已無路可退了。
梁安想,他說的是對的。
但是他和趙宴時走的,又是否是同一條路……
“裴老闆。”梁安叫。
裴真已走近了,他先掃量梁安一眼,皺眉說道:“梁將軍大病初癒,不適宜趕路,我與阿靈不日離泉,但這府上盡可隨你住著,不必急著趕路。”
梁安臉色難看,不必大夫來是肉眼可見的病態,他人瘦了一大圈,從前還能見點圓潤的側臉已瘦得沒了半點多餘的肉,反顯得他更淩厲幾分。
他是一片好心,梁安記住了,對裴真和沈濯靈二人也是真心實意感激。
在泉定匆匆幾日,多虧他們才一切順利。
梁安說道:“是我多有打擾,裴兄事忙,我也有不得不做之事,不過小傷,多留無益,不如就此別過,天高海闊,總有再會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