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揮揮手:“你走吧,走吧……”
李不為渾身都在抖,他咬牙直起身,看著本就已白發蒼蒼的老師像失了魂一樣再不願看他一眼,心如刀割。
“老師……”
“從前只是我與你賭氣,往後不必了。”夫子苦笑一聲,他張開手比了個數字,“我已要七十了,哪日還能不能睜眼尚未可知,哪還有什麼老師,你走吧,我管不動了,李不為,你走到哪步是你的造化,書院……我也再不去了。”
“夫子!”
“老師!”
梁安和李不為一同驚叫。
陳方沒再起身,朝梁安拱手拜道:“梁大人,久聞鼎鼎大名,今日得見算是老朽有幸,叫你瞧了笑話,我這學生不必我管了,你便也……”
他說了半截兒搖頭沒再說下去,又勉強笑道:“如今算上小梁大人,梁家幾位將軍我也算見了個遍,明日要閉眼也算是喜喪。”
夫子見過祖父和父親倒是正常,但梁安沒想到他還曾見過大哥。
梁安不由追問一句:“夫子曾見過我大哥梁紹?”
“定遠將軍梁繼之。”陳方很快說道,他點頭:“曾見過一次。”
他想想嘆道:“那也許多年了,可惜天妒英才,叫他英年早逝。”
梁安問:“大哥可是軍務到此?”
這話一問,陳夫子反而沉默幾分,他想想,還是搖頭。
梁安看出他遲疑,不禁更好奇幾分,急道:“還請夫子賜教。”
陳方看一眼跪在地上的李不為,又慢慢坐下:“那也真是很久之前了,難為他特意過來一趟,我也沒想到,長明曾將在這裡讀書的事告訴過他。”
長明?
這是何人?
梁安從未聽過這名字。
陳方看出他的疑惑,徑自說道:“不知道尚有誰還記得他,不過小梁大人,他與你家倒頗有淵源,我說給你聽,不必擔心有人治老朽死罪。”
他說後半句帶了些嘲諷意味,梁安更是稀裡糊塗。
“令尊令堂大婚那年,曾有另一樁天大喜事到我耳中。”陳夫子眯起眼睛,像是在回憶,“我的學生獨佔鰲頭,登科及第武狀元。”
梁安怔住,瞳仁縮緊。
彭開陽!
“彭大人!”梁安驚叫。
陳方眼眶又濕熱,他顫顫巍巍點頭:“日月光華,盛盛長明,是他,是他……”
這真是意料不到的事,陳夫子竟曾是彭開陽的老師,那麼也就是說,陳夫子是梁紹的師祖。
梁安慌忙跪下:“晚生兄長曾拜師於彭大人門下,應當代我兄長向先生再拜。”
陳方搖頭:“已經遠到我記不得了,小梁大人快請起。”
這真是了不得的緣分,梁安因此看眼前的夫子也更親切三分。
“大哥當日來是來看望夫子?”
夫子搖頭,又點頭:“是來看我,更是想來看看長明。”
他說到彭開陽又是心痛,垂眼看見仍跪著的李不為,心中更是糾結痛苦,終於還是道:“你起來。”
李不為遲疑著,又怕惹惱夫子,還是安靜站起來。
“坐吧。”夫子看他起來時膝蓋都已軟了,怎會不心疼。
他沒再看李不為,接著對梁安道:“我也沒想到,長明曾對梁紹將軍說過這些,其實我也不過做了幾年便宜老師,並不算正經教了些什麼,這孩子天生聰慧,不是我教換做別人也一樣。”
他說著就不得不又看向李不為,長長嘆一口氣,還是說道:“不為和他當年,如出一轍。”
這下樑安明白陳夫子究竟為何非要李不為入仕了,他曾教出過天才少年武狀元,能對李不為做出這樣高的評價,可見李不為是果真聰慧,身為人師,怎麼能眼睜睜看著這樣的人庸碌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