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問的被答了,梁安不知道到底得說點什麼,又好像不說點什麼不行。
“……棒骨呢?”
“它也沒事。”趙宴時自然探手摸他額頭,“我是傻了,忘了它在水裡比我安妥。”
他的手涼,梁安下意識縮脖子,看見趙宴時笑了。
趙宴時收手:“身經百戰的梁將軍,背上數不清大小傷疤裡多了些被瓦片刺傷的,再回青州會被人笑嗎?”
梁安勉強笑笑。
“去屋:“你也不必擔心皎潔,她那日只是被人群沖散,有好心人搭救。”
梁安果然松一口氣:“她沒事就好。”
“你不好奇是什麼好心人?”趙宴時問了,但沒打算賣官司,“好巧不巧,是李不為。”
李不為?
那真是太巧了。
梁安吃了一驚。
“還有另一個訊息你聽見可能會更高興。”趙宴時說,“李不為對皎潔姑娘似乎……別有青睞。”
這的確是更沒想到的訊息,但一時間梁安沒反應過來趙宴時為何認為他會更高興。
趙宴時問:“若你無大礙,咱們明日啟程如何?”
梁安眸光一閃,意識到這為什麼算是個好訊息,若李不為真對皎潔有傾慕之心,那麼說服他一同去宿州想必也更輕松幾分。
背後又是一陣刺痛,提醒了梁安他為何會摔下屋頂,不省人事前又看見了什麼。
他猛地站起來,披在身上的外衫掉了,能看見他繃緊的肌肉在顫抖。
“靖之。”趙宴時平靜看著他,“我知道,你在擔心棠月。”
“他們瘋了。他們瘋了!”梁安眼底泛紅,搖頭怒道:“究竟還要我做到什麼地步?連一個手無寸鐵的姑娘都要吞吃入腹的地方,究竟還有什麼天道什麼王法!”
他已怒不可遏,想起棠月已入宮的字眼裡幾乎要沁出血來。
他已渾然不怕了。
父母兄長都已故去,只剩孤零零一個的可憐姑娘甚至從未享受過一絲一毫父兄勝仗的甜頭,她能有的不過是頂著滿門虎將的虛名榮耀,燙手且虛無。
但她為這虛名付出了什麼,是戰戰兢兢活著,是心有餘悸等著一個不知好壞的訊息,是不知下一回等來的是活生生的人還是冷冰冰的死訊。
是這不知好歹的王朝要用一個女孩來要挾一個將軍,她的外祖,祖父,母親,父親,大哥……紛紛為國盡瘁,但尚有一個哥哥還活著,所以她成為了人質,成為了皇帝握在手裡隨時可以刺向梁安的刀。
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梁安搖頭,他笑,苦笑。
她只是一個……活在家人光環下卻孤苦無依的小姑娘。
如果,如果……這就是他拼盡一切都擺脫不了的結局,那麼他不過就是……
梁安顫抖著攤開雙手,眼淚一顆顆滾落,順著蒼白的嘴唇墜下。
這雙自詡拯救天下的手,讓他成為親手把妹妹推向火坑裡的劊子手。
背後的傷口再次裂開,浸濕棉布,隱隱透出血的鐵鏽味道。
趙宴時始終冷靜看著,一言不發,直到看見血已順著棉布透到前面,他終於收緊了手掌。
“這不就是你們梁家人的使命?”
梁安瞪大了眼睛。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可一再掙紮,你活在一個混沌不清的地方,做的不明不白的事,但你硬要一個根本不可能的結果。”趙宴時死死摁住他的手掌,“世上難有兩全事,從你離開京都那一刻就該知道,身為你胞妹的梁棠月不可能安然無憂活著,你要怎麼避險,要怎麼救她?”
“你在奢望什麼?時至今日還抱有對高坐廟堂之人擁有仁心的指望?在眼睜睜看著在權力面前妻兒兄弟都能死去的皇宮裡,你想要他們對平南將軍梁姓生人的棠月視而不見,你是否太過天真,以至於像是痴兒說夢。”
梁安不敢相信這些冷冰冰的話是從眼前人口中說出來的,他已分辨不出後背直鑽脊骨的是冷是疼,他緊緊握著拳頭,拼盡全力才沒有甩開那隻像蛇一樣冰冷的手。
“你選擇了走上這條路,選擇了要抱有拯救蒼生的念頭,選擇要舍小家為天下,就早該知道,”他站起來,冷冷盯著梁安:“被忌憚是一條有去無回的單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