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碰到趙宴時手中握得極緊的茶杯。
“完全張開翅膀,也正把最脆弱的部分袒露給敵人,而大部分鳥會拼命扇動翅膀,畢竟再兇猛的野獸也飛不起來,”
“鳥面對兇猛百倍的野獸也不會忘了生來就有的本能,智者棄短取長,天生翅羽禦敵難道叫它自剪?”
茶杯沒有在兩隻手裡僵持,趙宴時很快鬆手,沈濯靈難得詫異微微挑眉慢慢把杯子收到自己手裡,替他添了一盞新茶。
“你見過專門捕鳥的絲網嗎?”趙宴時淡淡問道。
正緩緩注入的水柱幾不可見抖了一下,沈濯靈放下茶壺。
頭上正掠過一排雀鳥,在樹梢間發出撲稜稜的聲音,趙宴時偏頭看去。
“若著急抓住它,就在網前布上誘餌,再謹慎的鳥也有被吸引的可能,當它展開天生而來的翅,撲進網裡的結果就是萬劫不複,這時候翅膀扇動越快,絲線會纏繞越緊,甚至勒入皮肉中。”趙宴時收回目光。
他看沈濯靈:“智者棄短取長,也能斷尾自保,空中有絲網,地上有走獸,沈老闆以為它該如何?”
沈濯靈眼神微閃,手裡的茶杯燙手,嫋嫋水汽蒸騰,他垂下眼睛,收起的笑又慢慢展開。
他抬頭,重新看趙宴時,緩緩說道:“或許,該尋求同類的幫助。”
趙宴時勾起唇角,眼神冷漠:“有些鳥生來沒有同類。”
沈濯靈說:“鳥是群居物,它們從南到北,從北到南,始終需要同類同行。”
兩人都停下,沉默許久。
“沈兄。”趙宴時再開口時換了稱呼,“你在找什麼人?”
沈濯靈只猶豫一瞬間,很快回他:“一個如果尚且活著,那麼就是這世上唯一還與我流著同樣血液的孩子。”
趙宴時皺眉:“你的孩子?”
沈濯靈搖頭:“也不算是個孩子了。”
他終於徹底失了笑顏,眼角眉梢唇邊,都失了溫和樣。
“我在找一個比你還大幾歲的姑娘,我是……她舅舅。”沈濯靈對趙宴時說,“但我從未見過她一眼,甚至不知她是否出生是否活著,但人生如此,總得找點事做才能撐著這口氣,我不確定她不在,就會當她還活著。”
趙宴時皺眉:“你從未見過她,不知她生死,又怎麼在碰上她的時候確信自己能認出她?”
“只要她長得像她的母親。”沈濯靈回憶,眼神閃動,“我總能認出來的。”
這是叫人聽來簡直失了智一樣的瘋言瘋語,沈濯靈說得平靜,叫在他面前的趙宴時知道,他就是這麼想的。
趙宴時相信了,相信沈濯靈跟他說了實話。
不止因為他說了實話,人生如此,總得找點事做才能撐著這口氣。
與趙宴時無異。
“我可以說出我的秘密。”沈濯靈的笑又慢慢回來,終於推出了一直在手邊的茶杯,“如果你感興趣,咱們可以更坦誠了,宴時。”
本該拒絕的,不需要任何意外事件出現的,趙宴時眼神落在面前的茶上,還是接住了。
他想聽聽看,沈濯靈的秘密。
梁安醒得很突然,就像很平常的一天夜裡渴水,睜開眼下床自己倒了杯水喝,抬手那刻後背刺痛,水杯停在嘴邊,記憶像從天而降的水,瞬間湧進來,不真實又叫醒他。
他腦子一空,赤腳跑到門前嘩一下拉開門。
“我沒事。”
梁安怔怔看著就在眼前的人,他什麼也沒問,什麼都沒說,但趙宴時看見他焦急出門,比他想問的先一步回答了他。
趙宴時沒問他別的,扶住他赤膊朝屋裡走:“夜裡涼,才剛醒,別再倒下了。”
他自然到像是一早知道梁安會醒,不驚不喜,像梁安確實只是睡了一覺,而不是昏昏沉沉又燒又病在床上整整五天。
對趙宴時來說,梁安確實每天都醒著,只是梁安不知道。
而對於趙宴時來說,他一直在等著梁安醒來的這一天,面對一些事。
倆人坐在一起默默無語,趙宴時拿了衣服給他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