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張開胳膊四處畫圓了一圈:“您瞧瞧這城中所見所有商鋪,幾乎都是裴家人幫著做起來的買賣,咱泉定有老話‘梁泉裴定’,說的就是梁老將軍因這眼活泉救了人命,裴家老爺用靈巧的腦子叫這裡的人過上了安定日子。”
梁安聽得目瞪口呆,這地方聽來與他梁家關系匪淺,但梁安從未在家裡任何人口中聽聞此事。
“現在的裴老闆是早先裴老爺的嫡親祖孫,如今裴家的買賣也早已落到他們裴家小輩身上,直到現在也只剩裴真少爺前些年又搬回泉定久居,他回城正是回家,哪能不歡歡喜喜迎他?”
小小城池,竟有這許多故事。
兩人對視一眼,梁安又客氣請教:“聽聞泉定中有眼神泉極靈驗,我們兄弟自外鄉來倒也想去討些泉水來圖個好意頭。”
善談的大哥哈哈大笑,一副不知者不怪罪的樣子擺擺手。
“母泉靈驗是真,保佑咱泉定世代安寧,既是如此,又怎能輕易叫人去打擾呢?”他笑笑,“母泉外圍有重兵把守著,一年到頭也只有圍泉篝火這幾日是能近前去的,並非誰想討水便能討得的,二位想必要失望了,不過圍泉篝火時候會有母泉水不吝嗇灑滿全城,若就住在城中也是能吃上母泉水的,一樣沾上福氣,不必非要近前去。”
這倒是冒犯了。
梁安道了聲得罪,怪道:“既然如此,平日裡母泉的水又如何取來呢?”
“自然是拿了裴老闆的印信令牌才能接近過去,若是隨便誰都能去,豈不汙了母泉的靈脈?”
靈脈什麼的,梁安不以為然,卻十足尊重當地人的信仰,因為笑笑道謝,算是瞭然。
該說的話說完,大哥沒多耽擱,又被人招呼著去忙別的。
梁安還沒反應過來,又叫人客氣讓到路旁,眼睜睜看著路中央從城門一路鋪了長毯過來,更是瞠目結舌。
“走吧。”趙宴時說,他眼看城裡有人捧著花草竹筐迎過來,想必是來接這位裴老闆的,“人都聚來了。”
梁安也看見了,一下子想起湘城中三番兩次被人群沖散的事,至今想起險些丟了趙宴時都心有餘悸,因此即便想瞧瞧這位裴老闆尊容也不敢留下湊這個熱鬧,點頭應下帶趙宴時順著人少的巷子東扭西拐也不知究竟哪裡去了。
城中人應當多去迎裴真了,果然越朝裡走反越清靜,甚至能聽見有朗朗讀書聲了。
梁安遠眺說道:“想必附近有間學堂。”
他想著總得先歇歇腳,即便看上去倒沒事,但趙宴時也該累了。
“你這呆頭呆腦的傻子,不會又去給街上小要飯的講經了吧?”
順著聲音朝前走了幾步,讀書聲都更近了,繞半面牆,有兩人坐在涼亭裡搖扇,還有個灰藍衣裳的弓著腰在整理放在長椅上的紙張。
“你這月月來,月月走,四周幾個小城叫你走遍了,得了些什麼?”是剛才說話的人,長了一口濃密胡須,看起來圓滾滾的,不像讀書人。
灰藍衣裳的依舊不理,照舊忙自己的。
濃鬍子的旁邊是個五十歲左右的小老頭,捶著腿也呵呵笑道:“瞧他身邊沒跟著小要飯的便知道他又白跑一趟。”
濃鬍子的也跟著笑兩聲:“你這些東西可甭走遠了,也就在咱這一帶發發得了,要叫個心思歹的瞧見還不抓你進大牢?到時候別說小要飯的了,你也自顧不暇了。”
“嘿,你這事也幹了有整整一年了吧?跟你進了學堂了有幾個?”小老頭放下手裡的蒲扇,張開兩隻手又合上一隻,另一隻再折下兩根,撇撇嘴嘖嘖搖頭,“三個。”
“錯了錯了,不是三個。”濃鬍子湊過去又折下一根手指,“早有個受不住苦跑了的。”
說完這話倆人哈哈笑起來,笑聲之大都要蓋過書院傳來的讀書聲了。
“噓——”
一直忙忙碌碌不知在做什麼的人總算有反應了,他直起身子比了個噤聲動作,又低聲說:“你們這樣大聲叫陳夫子聽見要轟人的。”
“那我們走就是,你是怕陳夫子把你趕走吧。”
兩人又笑了一氣,倒是真小聲些。
“你到底圖些什麼嘛?”小老頭問,“你有這功夫不如自己去科舉得個功名回來,就算將來做個夫子先生也有人信服你,從前你也一心讀書準備科考,也不知你發了哪門子顛說什麼也不去了,現在你看你像個什麼話。”
濃鬍子的附和:“就是麼,等你做了大官兒,也給你哥哥我沾沾光,你看你帶回來那些個娃娃,聽說不是給錢給活兒是要進學堂苦讀書全跑了,你磨穿了鞋磨破了嘴整整一年了,就剩了倆,好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