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知昂以普通行軍為出發點,想出來的辦法也規規矩矩,但梁安則最清楚許慎一為人謹慎,若他領軍必不可能冒進,潼關軍絕對要拿出以死搏命的氣勢去打擊南祁,兩方膠著到無路可去才有可能按照原地計劃誘敵去泓江,與南祁對戰最怕遇上許慎一,這是個不會按套路行事的人,他絕對有可能拿出拼死搏鬥的氣勢去打一場毫無勝算的仗,所以在和南祁對戰中最首要的一條不是“如何打贏”,而是“如何防守”。
不讓許慎一領軍踏入趙國境內才是最有效的手段,若他果真穿過潼關進了青州,那無異於在北趙心腹插了一把利刃,血會順著傷口流向四處。
可這些基於梁安多年來沉浸青州聽慣了父兄對許慎一的分析探討,其後梁安與他較量幾次,才對許慎一可能採取的行動瞭解至此。
就谷知昂一個從沒真正打過仗的人來說,想的法子已算不錯。
他說起潼關城防頭頭是道,梁安心中一驚。
而想起潼關,梁安想到新帝登基那日林鴻羽的捷報,南祁小隊埋伏在潼關,怎麼做到的。
他一直想許慎一蟄伏許久,就在鑽營這個。
但分明沒有許慎一在場,否則梁安真笑不出來,若許慎一能帶南祁軍大搖大擺闖進潼關,真是要天降大禍了。
梁安想了很多,最後還是把刀子一樣的眼神割在谷搖光身上。
他兄弟二人又是如何知道這事的?
皇帝登基前夜谷搖光從詔獄中逃出來,之後被關在將軍府裡莫說沒踏出過府外一步,就連這座院落也只有伏山誤會谷知昂是賊人被捉出來過一次。
他們從哪裡得來潼關的訊息?
梁安的眼神越來越冷,他暗暗動了殺心。
無論是否蘭渝託付給他,無論蘭渝究竟為了什麼,若不危及國事,梁安都暫且可以不追究不多問。
但眼下情形可見,這兩個人心思不正,決不可留。
谷搖光停筆,像是察覺到了梁安不對勁,默默扯著谷知昂的外衫,叫他站在了自己身後。
他攤開手心,請梁安看紙上的字。
梁安一目十行掃完,攥在手心捏成了一團廢紙,拔出劍來指向谷搖光。
“你不必說些廢話,潼關之事,你如何知道的?”梁安歪頭看向躲在他身後的谷知昂,“你弟弟看起來也不是習武之人,倒對兵法感興趣,說說看,我聽著。”
“將軍!”谷知昂大叫一聲,他張開雙臂擋在谷搖光面前,死命搖頭,“將軍為何忽然發難!哥哥如今連走動都氣喘,哪還能動什麼心思?”
他離劍尖不過寸許,咬牙撲通一聲跪下:“將軍救我兄弟二人無以為報,要殺要剮有我,求將軍別……別誤會哥哥……”
他就跪在梁安腳下,說完痛哭,哭聲漏出來又緊緊閉上嘴巴。
梁安掃他一眼,無動於衷,而後收起劍退後半步。
“我要殺你二人今日你們兩個斷沒有走出這間屋子的道理,與其求我,不如說些我能信的。”
梁安撩開衣袍坐下,繃著一張臉抬起下巴:“現在我想聽你說,谷知昂,你讀的什麼書,師從何人,又為什麼研習沙場戰事?”
見梁安坐下不再為難谷搖光,谷知昂衣袖蹭蹭眼睛急忙膝行過去。
“將軍。”他張口又是哽咽,深吸兩口氣才又忍住,搖搖頭說:“小人從未去過學堂,更沒有什麼師父,所讀的書所學的事,都是哥哥教的。”
他說完猛吸一口氣又連連擺手:“哥哥從未教過我做壞事,小人,小人和兄長對趙國都絕無不軌之心!”
梁安看向坐在桌案前不動不搖的谷搖光,“嗯”了一聲,算是聽到了。
谷知昂見他肯聽,絮絮叨叨顛三倒四說起了他自己。
說是他自己,梁安聽來,全是谷搖光。
在谷知昂敘述來的人生中,自他出生,谷搖光不像兄長,更像父親,更像老師。
谷搖光到他家時谷知昂尚未出生,連名字都是他取的。
谷搖光教他識字、讀書,教他明理、仁善,谷知昂跟在他身邊長大成人,直至今日。
“小人絕非是對國事有圖謀,將軍所說的沙盤演練不過是我兄弟二人多年來的遊戲。”谷知昂絮絮說完,又回頭看谷搖光,咬咬下唇回頭說:“哥哥說,我很聰慧,尤其對兵法事極敏銳,從那日起至今約有七八年了……”
梁安眉心一跳,七八年之久,說他不是有心培養知昂,說不過去。
他冷冷看向谷搖光:“谷大人可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