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曲解
馬車在街上不緊不慢行走,梁安騎馬在前,臉色說不上多難看,但旁人沒敢直視的。
梁安自己沒發覺,他思索事情面無表情時自有一股說不上來的生人勿進的氣息。
所以和他熟識的人,如林鴻羽,常常說他有什麼心思不必多問,全掛在臉上。
自新帝登基伊始,梁安從未將這件事放下,只是在新帝登基當日沒有關於梁氏之女梁棠月的名字記錄在其中,梁安如埋頭鵪鶉一樣告訴自己,危機已過去了。
梁安本不是這樣的人,他一向不會讓一件事稀裡糊塗過去,就算表面上過去了,可他會記掛在心裡,不弄明白無論如何也無法靜心。
但對於梁棠月一事,梁安寧肯裝作糊塗,寧肯它就此不明不白過去。
他太害怕了。
比得知明日將赴戰場不知生死更怕。
弘文帝在位時曾表露出來的,無論是要將梁安招為駙馬還是要把梁棠月許給其時的太子趙琮時都只有一個目的而已。
梁安知道,沒有人不知道,要麼梁安成為駙馬困於京都不再往前線有所建樹,要麼梁棠月嫁與皇城成為皇帝的人質,令梁安顧及情面也好,投鼠忌器也罷,梁棠月將成為吊在皇宮中的餌料,叫梁安無論如何進退兩難。
不知弘文帝是否想過,若梁安真正是能做出叛亂謀反大逆不道之事的賊子奸臣,又如何會為區區一個妹妹停下腳步。
但弘文帝不是旁人,他一生精於心計,活在人心紛雜無從坦誠的皇宮中,他生來學會的是如何在諸多皇子中脫穎而出,長成路上所受教導是如何將人心視為棋子笑殺對面。
弘文帝怎會不知梁安兄妹情深,正是因為知道,才會想到用此計策來拿捏掣肘。
他不會去賭人心如何,相信一個人本性純良是這事上頂頂愚蠢之事。
對待梁安自然也是如此。
他愛重胞妹和他會叛亂謀反不沖突,人心詭變,本來不能視同一律。
梁安微微偏頭,看向身後的馬車,心中糾結苦澀。
梁棠月不該成為貴人思忖之後的犧牲品,她不過還是個孩子。
他勒停馬,落後與馬車並行。
梁棠月似有所感,撩開車簾露出巴掌大的秀麗臉蛋,微微仰頭看著騎在馬上的哥哥,忍不住抿唇笑了。
本苦大仇深的梁安見小丫頭笑,也跟著一同笑,緊鎖的眉心都舒展開了。
他心中堵住的那塊石頭為這笑容挪開一絲縫隙,也有一口氣能鬆快些。
“哥哥。”梁棠月悄聲叫,“你在想什麼?”
聽見她問話梁安的笑又險些掛不住,勒緊韁繩強笑道:“想我小妹怎麼長得這樣好看,世上還有比我小妹更能叫我歡喜的小姑娘麼?”
“小哥!”梁棠月壓著嗓子羞憤叫道,幹脆丟下車簾又藏回去。
梁安還沒再冷臉愁悶,車窗又掀開一條縫,只露出了姑娘半張臉,她對著梁安,鼓著臉,忽然飛快以食指拉住眼瞼吐舌頭做了個鬼臉,再飛速鑽進車裡,沒再出來了。
一時沒反映過來的梁安騎在馬上發呆,等再反應過來垂頭咧嘴無聲笑。
他的妹妹,無論如何,他不會讓她成為皇帝的貴妾嬪妃,梁門一家慘烈,只有這唯一一個小丫頭,總歸要過她想要的生活,若要嫁人也合該是她歡喜嫁的人,這個人或許是任何人,但絕不能是皇帝。
梁安心中已有計較,即便今天皇帝對他有所忌憚也好,斥他謀逆也好,梁安都不會默許。他已足夠辛苦,勸服自己一切都能忍下,他也在這京都中做夠了王八,他什麼都忍了,為了撐起梁家留下的一切,他都忍了。
唯獨棠月,他不會眼睜睜看她也被投進這滾燙的爐火中燒得體無完膚。
絕不會。
進宮之前梁安下馬與棠月分開,皇後宮中的姑姑親自來接梁棠月下車上轎輦,梁安回頭看她一眼,解下佩劍整肅衣衫,踏去了另一方向見北趙新皇。
迎過來的太監和從前東宮中一樣,梁安還記得他,李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