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良久才問了一句:“趙慶時是要造反?”
那可真是個蠢蛋。
“咱們離開青州不久,但在京都內外聽來太子聲名一向不錯,怎麼會因為施粥米少就傳出這樣誅心的東西?”梁安搖頭,“你我都沒必要偏向太子說話,可施粥這種事平時和遇災本就不能一概而論。”
鬧起災來那些為錢財利益的商戶可不會發善心,若朝廷不管制只怕他們一鬥米恨不能賣上一鬥銀子。
一年收成不過也就那些,不會因誰遭災就憑空冒出多餘的粟米,朝廷有儲備糧食,但更不能在這種時候毫無節制撒出去,若連國庫都吃光了,都等死嗎?
賑災初期先少放米,待到情況惡化再想辦法,這也是常理。
【難為巧婦無米炊,
熱湯灌肚飽一餐。】
誅心啊……
百姓也是貴人的子民,不論是否帶有更政治化的念頭想必也帶著七分真心,這麼多年來的施恩只這一事就被揶揄至此,未免太令人無言以對了,更何況單單只是聽來,施粥一事算不得錯,如何就引得災民逆反了?
梁安搖頭,不敢盡信這樣的話:“宣王多少年來在宿州替太子施粥,不會出這樣的岔子。”
“米已到眼前,最遲明日就到京都。”林鴻羽抬眼看他,沉聲說道:“由不得你我不信了。”
怪道趙慶時剛被解禁就要去宿州,莫非正是為了這一天?難道是左相出的主意?會嗎?這樣或許能讓趙慶時得些民心,但弘文帝會任由趙慶時明目張膽籠絡人心貶低太子嗎?
要說這是一步險棋,也太險太大膽了!簡直是要把趙慶時推進火坑裡撿栗子……
“將軍!將軍!”鄭伯人還沒到聲音已急切傳來。
梁安林鴻羽對視一眼,匆忙出門去迎。
鄭伯氣喘籲籲好歹捯順了氣:“有人,有人,有人鬧起來了!”
“伏山呢!”梁安瞬時變色,拽住鄭伯急道:“誰在鬧?鬧什麼!”
鄭伯喘口氣忙說:“伏山伏山兄弟叫了人回來報信……”
他話沒說完梁安已急得鬆了手,大步向外跑去,邊跑邊喊:“人呢?!牽我的馬來!”
林鴻羽想攔他都沒攔住,扶著鄭伯問:“到底什麼事?慢慢說。”
鄭伯忙回道:“說是,說是有人嚷著昨日將軍帶人前去又是醫治又是送糧食的,今日不見了蹤影,一夜過去人都餓得站不起來了,朝廷難道不聞不問要餓死這些人不成?”
情況可不止如此,先是有三兩個嚷又冷又餓的,引得棚戶裡年歲尚小的哭起來,婦女心疼孩子也隱隱啜泣,家裡的漢子瞧見妻兒受屈又別無他法,遠處被雪掩起來的屍體令人害怕,牢騷成了抱怨,怨氣成了怒火,壓制不住的饑寒使人失去理智,有人帶頭鬧起來,場面瞬間控制不住了。
越聽林鴻羽眉心越皺緊,糧食已近眼前,昨日無論是將軍府還是右相府都傾其所有在賑災,朝廷也派了人去,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林鴻羽問:“朝廷的人沒說糧食很快就來嗎?怎麼才一天而已鬧成這樣?”
鄭伯抖著手嘆氣:“這咱們可不知道,可憐回來報信的小兄弟被打得頭破血流,我叫人先送醫看看,可別出什麼大亂子……”
話沒說完就見林鴻羽臉色也是難看,一陣風似的跑沒了影。
蘭渝昨夜沒回相府還在那裡,早上去城外回來林鴻羽特意繞過去瞧了他一眼,見他披風裹在個孩子身上心裡一沉,忙尋著還守在大鍋前煮藥的人把身上的大氅解下來系給他,手蹭過臉上遮擋的面巾無意間碰到他頸側都是冷冰冰的涼。
見他繃著臉不說話蘭渝先開口了:“小啞巴?”
他是不懂,蘭渝一向不愛跟官府走得太近,也不單是官府,他話少內斂,在外極少和人交談,但朝廷的人下來了他也沒走,林鴻羽想他自有自己的道理,學醫的人總有自己的風骨,做不到見死不救。
“我怕張口埋怨你。”林鴻羽把地上的藥渣桶拎起來,“你有自己的主意,我不該多嘴,你且做你樂意做的吧,我還得回家一趟,晚點和將軍一起過來。”
他說完頭也沒回,兩手拎著桶匆匆走了。
眼下災區鬧起來了,蘭渝身手好也架不住人多,雙拳難敵四手,要萬一他傷了怎麼辦?
林鴻羽也顧不得什麼鬧市不得縱馬了,揚鞭在雪泥地裡艱難賓士。
等趕到那裡,見滿目狼藉,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