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異類
梁安怔怔看著來人,覺察到手裡還緊握著趙宴時的手腕慌忙松開。
他口齒不利落問道:“怎……怎麼沒叫我?”
趙宴時抬起下巴向前指指:“我再不抓住你,你怕要掉下水去了。”
梁安忙回頭看,先前沒注意這才發覺他離河邊不過半步,他心裡一慌,幾乎腳軟掉下去,匆匆後退了三步。
他臉熱羞赧,撓撓頭扭捏道:“抱歉抱歉,我沒看路,還多謝你了。”
“現下知道怕了?”趙宴時見他的慌亂樣子笑,招呼他走,“在想些什麼?連路都記不得看了。”
梁安沒答他的話,默默跟在他身側,想了又想還是說道:“宵行,多謝你。”
“不是剛謝過了?”趙宴時回頭看他,打趣他道:“怎麼連這個也忘了?”
梁安搖搖頭,低聲說:“是為阿月謝你。”
趙宴時說:“沒什麼好謝的,靖之,你不要謝我。”
“你若不攔著我,只怕我要釀下大錯。”梁安又搖頭,“阿月是我唯一的妹妹,我絕不會眼睜睜看她有事。”
趙宴時抓住他小臂安慰道:“不會的。”
他臉遮在朦朧帷帽裡,眼神清冷。
“有懷恩侯爺在場,就算我沒攔你,他也不會叫你沖動的。”
他說得沒錯,梁安心裡清楚,但還是鄭重說道:“旁人幫我,我自謝旁人。你幫了我,我當然也要謝你,不要推辭,宵行,我真心謝你。”
趙宴時不說話了,他收回手默默點頭:“你的謝我收下,只是以後別再提起這事,你我之間不必生分至此。梁小姐可還好?沒被嚇著吧?”
梁安忙說:“她一切都好,就在天闕樓那邊,翰昀陪她在看焰火。”
趙宴時微微眯起眼睛:“林侯爺也在?”
見梁安點頭,他收起手掌:“難得侯爺有這樣興致,願意出來走走。”
“是啊。”梁安也嘆道,“難得他願意和我們一起過中秋。”
“這些日子看得出來你與林相一家交情匪淺。”趙宴時笑,“不論是侯爺還是二公子都與你十分親厚,幼時生活一定也很熱鬧。”
梁安說:“其實倒並非如此。”
他解釋道:“凇平大哥與我兒時實在算不上有深厚情誼,畢竟我們也非同齡人,有過一起玩鬧的時候都是我哥帶著我這小拖油瓶去的。”
“不過林大哥是個穩重內秀的人,自幼就不是吵鬧性子,和我這樣的毛孩子在一起也是心平氣和的先生樣子。”他又不好意思笑了笑,“大哥還偷偷在背後跟我說林大哥沒長出會流淚的眼睛,怕他生出來的時候就是笑著的。若非意外,想必林大哥他……”
話說了半截兒,梁安心有感慨,但也想到不該總提這些,哪怕林凇平不在面前,旁人說起來的遺憾也顯得無禮。
他忙改了話頭:“我和翰昀就更親密些,不過也不是自幼玩在一起的,我九歲那年大哥帶他來青州,他跪了師父,雖長我一歲,我倒算是他師兄了,所以平日裡我倆誰也不說誰更年長些。”
話越說越多,梁安深覺得閉嘴了,他自幼常被叮囑不好在別人面前提起自己有個鄉野師父,否則怕被有心人拿來做文章,又想到翰昀來青州的那年正是林凇平出事之後,兜兜轉轉又回到了這件事上,一時間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好在趙宴時不知是聽出來他的為難還是對此不感興趣,並沒追問,梁安松一口氣,看他更柔和眉眼。
他總是這樣,從不叫人為難。
梁安剛才的痛苦糾結被這樣的溫柔掩藏,他想,至少除了妹妹,還有趙宴時這個朋友需要他照拂,這京都之中的人事也未必全然沒有意義。
“給。”
梁安還在想著,眼前已遞過來一隻蓮花樣河燈,他怔愣接過抬眼看對面。
趙宴時給了銅錢,從攤販旁轉身看他,見他一副驚愕樣子領著他繼續朝前走去借筆墨:“怎麼?北趙習俗中秋不是要放河燈嗎?”
梁安忙匆匆跟上,看他已拿住筆杆搖頭解釋:“不是,只是沒想到你是要來帶我買花燈。”
趙宴時放下筆墨費,在一旁的空桌上寫字,他笑道:“瞧我一副異族模樣,以為我對北趙習俗也不瞭解?”
他把筆遞過去,梁安遲疑著接來,也彎腰匆匆寫下幾個字後起身。
他寫完仍皺著眉:“我怎會如此想你?”
有帷帽遮掩,趙宴時目視前方神色清冷,折起字條放在河燈蓮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