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勇濤:有的單位賺得多。
楚稼君:那賺得少的,為什麼不去搶賺得多的好傻啊。
紀勇濤用一個強橫的邏輯結束了這個死迴圈:因為搶是犯法的,犯法會被斃。大家不想被斃,大家也不想到處逃匿,都想當許飛過太平日子,所以大家都能過日子。
也不知聽懂了幾成,楚稼君怔怔許久,略點了點頭。
楚稼君:你跟我跑了,是不是就要換單位
紀勇濤:我們沒有身份,什麼單位都進不去,只能打黑工。
楚稼君:打黑工就是我在道上做的那些事兒吧
紀勇濤:嗯。
楚稼君:你不想打黑工,許飛也不能打黑工。
紀勇濤:嗯。
楚稼君:……那要是你把我賣了,賣給你單位,單位會給你多少錢
紀勇濤:……
楚稼君:單位會不會很喜歡你
紀勇濤:……會給一點錢,大概幾百塊。然後會給一個榮譽,也可能不會。
楚稼君:榮譽是什麼
紀勇濤:他們會叫我什麼什麼英雄。
楚稼君:“什麼什麼”英雄
紀勇濤:……保護人民生命財産安全……之類的。
楚稼君:這個榮譽大嗎
紀勇濤:很大。
楚稼君:你要把我賣給單位,換這個東西嗎
紀勇濤那邊的紅點落了下去,滅了。
紀勇濤:我不會賣掉你的,你要是許飛,我為什麼要賣掉你
楚稼君:我如果是楚稼君呢
紀勇濤沉默了很久。夜風呼嘯過野樹林,沒有月亮的黑夜,這輛車裡的一切,都陷入一場溫柔而死寂的華夢。
風聲停止後的寧靜中,紀勇濤的聲音很柔和:那我送你上路。
楚稼君:為什麼不直接說殺我
紀勇濤:不一樣的。殺你,是希望你不要再來了;送你上路,是希望你睡一覺,醒過來之後重新再走一遭。
楚稼君的煙燃盡了,紅點如紅花瓣逶地,淹沒於泥濘的黑暗:……你為什麼哭了?
紀勇濤的哭聲終於抑制不住:因為我想救你的,我想你重新再來過,該有的你都有因為我覺得我對不起你,我沒在火車站就認出你,沒有在一切開始前就一了百了;我說要給你一個家,但什麼都給不了你。
紀勇濤:小飛,我求求你,你把槍給我,我送你上路。就一下的事情,不痛的,你就閉上眼,再睜開眼,睡醒了,你就是個新的人了,什麼都不記得了,有爸爸,有媽媽,有學校讀,他們會拼命工作,給你買肯德基,買可樂,買大房子……他們會很寶貝你,一點苦都捨不得讓你吃……
風從開啟的窗外湧入,吹亂楚稼君的長發。他俯身過去,片刻後,紀勇濤身上的繩子被割斷了。
破曉時,那輛貨車停在野草叢中。
天地在灰與黑的邊界,萬物的輪廓才剛誕生。在遠處一片細淺的河流邊,蘆葦
生得那麼高大,幾乎把天幕都蓋住。地上
蓋滿了柔軟的蘆葦羽,像是羊絨毯一樣。
楚稼君跪坐在河水邊,看著河水裡自己的樣子。他用水洗過臉和手,把上面的血都洗幹淨。紀勇濤在他背後站著,一簇簇的黑發正飄零入水。
刀刃割斷的頭發參差不齊,有點狼狽地垂在耳邊。割下來的那團頭發隨水飄走,楚稼君看著它們飄走的方向,默然無聲。那張平時總帶著笑的臉,在破曉的河岸邊,呈現出比河水更為澈冷的寧靜。
楚稼君的雙唇輕輕顫動:那邊沒有你,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