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又伸手用指節輕輕敲了敲顧思意的腕骨:“專注在我說的,不在游泳池,不在水下。”
顧思意盯著他的眼睛,抿唇,緩慢照做。
他發現barry說得對,雖然耳鳴沒完全消失,但頭腦的那種嗡鳴感緩了一些,至少能分辨出場外的聲音了。
顧思意一貫的方法是戴耳機,甚至修煉出了同時聽歌和聽別人說話的技能。
一旁,barry對主持人說:“我的隊友不舒服,他需要休息,等一下再公佈辯題。”
顧思意抬頭說:“不用,我可以比賽。”
他用餘光掃了一眼陳玦,陳玦挪了位置,換到了更靠前的座位,也離他更近,身旁的女伴不見了。
見顧思意眼神過來,陳玦打了個手勢,指了指耳朵,示意:你耳朵怎麼了?發燒還沒好?
顧思意收回目光,深吸口氣,努力做出自己毫發無損的模樣,笑了一下。
一旁的主持人回身告訴barry:“如果nathan還是感到不舒服,理事會建議他退出這次比賽。”
barry也認真地注視他說:“你如果真的不舒服我們就退出,我會保證讓你進名單的。”
“……我真沒關系,”顧思意搖了下頭,“我好多了。”
主持人:“那麼就照常公佈辯題了。”
“本院認為,英國應該歸還被侵略國家的文物。”
顧思意看著抽到的反方立場,太陽xue倏地又跳了起來。
因為反方立場認為不該歸還。
這個辯題根本不該存在。
顧思意強迫自己專注,開始寫稿,最後他不得不換了位置,他換到了三辯,從文物保護的專業性,到研究價值的延續性,到抨擊故宮博物院文物監守自盜,試圖用最客觀的角度論證。
掌聲依然熱烈,但他知道自己今天狀態不佳,勉強做了一個陳詞。
比賽結束,barry給了他一個擁抱:“今天反方很難論述,不過名單上一定有你,我可以保證。你現在怎麼樣?還在耳鳴麼?”
“沒有了。”顧思意搖頭,“barry,抱歉,但我想做一件事……”顧思意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
barry看起來有點驚訝:“你確定?”
“我確定。”
“那去吧。”barry朝他點頭。
旋即,顧思意突然站起。他走到中央,面對滿場觀眾和鏡頭。
“各位,我還想說幾句話。”他的聲音很輕,但很堅定,等所有人安靜下來,他說,“我是反方三辯,作為一個中國人,我完全不認同剛才我所辯護的立場。大英博物館裡的文物,有相當一部分來自我的祖國,當然也有其他國家的文物。它們不應該在這裡,它們應該回家。”
全場一片寂靜。評委們面面相覷,這在牛津辯論史上還是首次——一個學生公開反對自己剛剛辯護的觀點。
“但是,”顧思意繼續說,“這就是辯論的意義。它教會我們如何理解並闡述與自己立場相左的觀點。這不代表認同,而是一種思維的訓練。我盡我所能為我的觀點所辯,也有推翻它的權利。”
隨即,觀眾席上響起稀稀落落的掌聲,漸漸彙成雷動。
陳玦在臺下看著那個挺直背脊鞠躬的身影,指尖抵著膝蓋,眉眼沉著,輕輕笑了。
顧思意彎腰說謝謝,然後坦蕩地下臺。
barry又給了他一個擁抱:“你真勇敢。”
說完他甚至抬手摸了摸顧思意的頭發,然後悄悄地往顧思意的耳朵裡賽了一枚小巧的藍芽耳機:“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