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灰色的隧道牆面冷到發白,一盞盞刺眼的暖黃色燈光從頭頂駛過,他忽然按起窗。
朋友。
他不止是不喜歡這個詞。
他是恨透——
餐廳的暖光燈照得蝦仁很鮮嫩,這分明是卞皎過去最愛的菜,這一餐他卻未動一口。
用餐到一半,卞皎忽然說:“對了。”
裴子騫示意他講。
窗外深濃夜色映照在他的眸底,講話時的笑眼在裴子騫眼中越變越朦朧。
“我做錯的選擇很多,職業選擇算其中一個。這個月底與經紀公司的合約就到期,我選擇不續約。”問了句裴子騫大學的專業後,卞皎繼續說:“當初是因為興趣學的新傳,結果半路出道去演戲,現在,我想試試回去。”
他說過去牽絆的事情很多,如今好像一件件都煙消雲散,也許終於等到所謂時機的到來。
他說他給一家國際動物保護組織投去簡歷,收到offer,馬上會去馬來西亞待一個季度。
明明是這樣一個與告知無異的對話,他卻忽然停了幾秒,然後問裴子騫:
“你……覺得怎麼樣?”
他的眼睛中帶著試探與期許,清淩淩的,好像真的在等待一個意見。
那一瞬間,裴子騫什麼都不想說。
像是桑拿房裡的碳被潑了一瓢水,氧氣頓時稀薄,甚至感到唇角發癢,最後無端手指寂寞,很想點一根煙或者是輕笑出聲。
怎麼樣?
這樣的問題,他覺得怎麼樣?
裴子騫抬眼看著眼前的人,真的只想反問,反問他能覺得怎麼樣。
裴子騫自知不是一個無私的人,自幼的生長環境中沒有過任何奉獻教導,致使他後來信奉的理念從來是佔有第一。現在面對卞皎的這個問題,他在想自己是不是應該按照固有處事原則自私一點叫對方別走,或者,是不是早該與對方說清感情。
到底為什麼會這樣,甚至幾分鐘之前他都還有機會。
他早該在那時候就和對方講明白,講他不想和他做朋友。根本不想,過去不想,現在不想,未來也不想。甚至如果只能這樣的話,卞皎,如果只能這樣的話,他寧願從來沒有回國,寧願只能擦肩而過,寧願一生做陌生人,寧願——
“馬來西亞很漂亮。”
放下筷子,裴子騫忽然這樣說。
好像真的笑了一下,他感覺唇角處的肌肉扯動了一個幅度。
只能聽見自己的聲音碎裂一地卻還要強裝鏡圓,他繼續講:
“那就趁著這個機會走一走,機會難得,權當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