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不孤獨,他早已有許多朋友,可是他又清楚知道,這之後所有關系都與曾經那個人不同。
oneiro成立後的第一個産品是一款智慧眼鏡,那時候團隊剛剛起步,裴子騫擁有近乎絕對的話語權。眼鏡一共有兩個最普通的黑白配色,命名階段,他為白色取了一個單字“皎”。包括此前的彎月ogo,起初是他授意而為,後來營銷部在自主決策時也會貼近和月相近的相關元素,最終效果反倒無心插柳成為一種品牌名片。
宋清評價他這種行為是在祭奠死去的愛情,陳久玥則要更加不留情面一點。
某一年的中秋夜陳久玥即將回國,三人聚了一席晚餐。宋清那時候酒量還不怎麼可以,僅僅是喝了兩杯半勃艮第就趴到桌上神志不清,剩下陳久玥變著法從裴子騫嘴裡套話,問那個皎字究竟是什麼意思。
裴子騫當然沒有回答,但陳久玥比宋清精明。她當時飲一口酒後講:“對我而言你就只有深情這一個賣點了。然而連這份深情都不過是自我感動。”
裴子騫當然知道自己不過是在自我感動。
不論是彎月ogo,還是皎字的顏色,他知道自己不過是在借這些來佐證一個唯一,他或許不是那個人的唯一,但至少在他這裡還有一份唯一。
當只愛過那唯一一場時,沒有人能說放手就放手。
閉上眼睛許久,忽然睜開,取出手機。忽略掉一切郵件資訊直接點進備忘錄中最末尾的分組,一串數字出現。
飛海市前宋清曾拿卞皎的手機號試圖與裴子騫做交易,宋清這個人很會在談判場上為自己謀取利益,但在生活中卻幼稚到可笑。
他怎麼可能沒有卞皎的手機號?
這串數字早在幾年前馬場交易時就已得到,一直靜靜躺在他備忘錄角落被重複默讀背誦百千萬次,也被輸入過撥號介面,卻未有一次真正撥通。
原本裴子騫幫助卞皎熱搜一事,其實有抱更多想法。
他想雖然已經兩不相欠,但經過這件事後下次如若見面,至少還有立場與話題同對方多聊一句。可唯一的話題就這樣被對方提前預支掉,那通電話就那樣打給宋清,隔著千萬公裡的距離,他連一抹聲音都不能聽清。
想來機場時他真的不該害怕。當時他應該從宋清手中奪過手機,他該去接聽那通電話,即使這通電話不能改變任何事情,但至少,能聽一聽他的聲音。
窗外夜色濃鬱,天空中沒有月亮。
手指在號碼上懸空許久,忽地又失力移開。
裴子騫最終選擇按下鎖屏,就像過去千萬次一樣。起身關掉全屋的燈光,他靠在牆邊抽完煙盒中的最後一根煙,接著開門,走出別墅。
房門落鎖,金湖回歸一片漆黑孤寂。
這天晚裴子騫只睡了三個小時,處理工作處理到深宵。
期間宋清打來電話,講如果你此行回去是處理工作的,那不如現在就打飛的回到海市來。裴子騫說沒有問題,明天下午就回。宋清聽他這回答沉默幾秒,罵了句神經就結束通話電話。
翌日早九點,裴子騫乘車去郊區,進到一家馬場。
這家馬場便是五年前他與藍調初見的那一家,也是三年前他為藍調醫治的那一家。
其實直到天亮前裴子騫都沒有想過要來騎馬,故而來時也沒有帶裝置和服裝,不過他對此沒什麼要求,此行目的只是散心,在馬場裡隨意買一套就足夠。
從登記處往裡走,兩位工作人員帶路,其中一位莫名盯著他看了許久,忽然說:
“先生,您以前是不是來過我們家馬場?”
裴子騫身形高大,緘口不語時氣帶有天然的距離感,工作人員也是斟酌了很久才敢發問,卻沒想到對方回答很快。
“是,我買過一匹馬。”聲音沒什麼情緒。
那位工作人員聽到聲音,辨認幾秒,立即像被抽出記憶確認:“哦,我想起來,您……您是不是藍調的主人?”
旁邊一位工作人員聞言也轉過頭,驚訝說:“藍調?”
或許是提及藍調,裴子騫周身氣場似乎收斂幾分。他禮節性頷首:“是我,你們都認識它?”
“認識,因為它的經歷太曲折。”驚訝的那位工作人員說:“當時是我負責照顧他,差一點就要見證他被……”
裴子騫說:“並不是什麼大病,好在他很堅強。”
“但說起來還得是您救了它,否則它連堅強的機會都沒有。”對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