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出了洛九江是順著自己希望的方向說話,陰半死艱澀一笑,眼神慘然。
“也有可能人老成精,對什麼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想見天下烽火漫天,於是想順勢最快地結束動亂。白虎主單從勢力大小來說,確實堪為人主啊。”
雖然陰半死從來都陰陽怪氣,但“堪為人主”四字,被他念得前所未有地諷刺不堪。
“陰兄……”洛九江抬手去拍陰半死的肩膀,卻只見對方頭也不回地朝著自己的院落方向走去。
“也許,我只是從未看清任何事。”
在陰半死的記憶裡,靜慈大師是個慈悲為懷的得道高僧,也是陰半死的生身恩人。他嘴拙,被年少的陰半死屢屢頂撞也不生氣,只是木訥地在破舊僧袍上擦一擦手,像一個有點侷促的普通老人。
偶爾陰半死在深夜裡回想起那段日子,再想起靜慈大師來,會覺得他淳樸得彷彿一個人間的老父親。
但畢竟老而不死是為賊也……
陰半死扯起嘴角,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怪異表情來,漠然語道:“風雨欲來,九江,你看好吧,是要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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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半死一語成讖。
果然,在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裡,寒千嶺和陰半死都被用一種相當柔和,又破水不漏的方式擋在了某個核心圈子之外。
他們兩個本事放在那裡,白鶴州還不至於蠢到再把他們當中拉出來踩。然而比起實打實的拼一場更加和緩、更加有效、也更加惡心人方式,就是背後下來的軟刀子。
幾乎所有人都能看出來,在公儀先生離開之後,四象界風氣頓轉。面對強勢又收攏了廣大人心的白虎主,神龍界主和陰半死已然淪為壁花陪襯。
比如很多的訊息,他們再也拿不到了。
偶爾幾次白虎主邀請幾個位居核心的朋友一起聚會,按例陰半死作為青龍使者應該在列,然而當他意圖前去的時候,卻在半途就被某個白虎宗弟子截了下來,然後委婉地送回了院子。
洛九江對白虎主的這番手腕嘆為觀止:“白鶴州的修為我尚且沒見識到怎樣,可這窩裡鬥的功夫,還真是天下一絕啊。”
他甚至都開始直呼白虎宗主的名字。
陰半死冷笑一聲“想逼我低頭?”,轉身就鑽回了屋子裡閉關修煉。
他現在沒有閑心搭理白虎主授意的那些小動作,公儀先生的道源,和他的遺志一樣,都是要被陰半死繼承起來的東西。
相比之下,白虎主算是個什麼?
第二天白虎主召集眾人一同商討對付玄武的事宜。當他看到代表青龍書院的那張空椅子時,臉色一瞬間變得有些僵硬。
然後像是某種報複的回敬似的,董雙玉從此之後就再沒造訪過這套小院。
洛九江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這人的書法如此匠氣,怎麼看都離大師隔著一層——這樣狹窄的心胸,如此鼠目寸光的眼界,有道是字如其人,他的書法又能進步到哪裡去?
他也有點咂摸過來味來,知道董雙玉之前怎麼會主動替他聚攏所有朋友。
董雙玉確實是個一舉一動都不落閑棋的人,他之所以宴請洛九江的朋友,又在宴上提一個“刁難”的問題,最後再順順當當地把它出手解決,不是為了博得洛九江的感激,亦不是為了照顧什麼朋友情誼。
他是為了把越青暉不動聲色地放在離洛九江第二近的那處院子裡。
就像是之前他授意他人趕走洛九江的兩個哥哥一樣,身在白虎宗這個大漩渦的中心,董雙玉一定比他們都更早地察覺到了什麼。
他在無聲地提醒洛九江,也是在用另一種方法保護如今修為尚淺的越青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