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龍書院的動靜如此之大,自然瞞不過各種有心人。這訊息很快就傳播出去,第一時間就抵達了白虎主的案頭。
當時董雙玉正被白虎主召見,立於一旁給白鶴州侍奉筆墨。在那枚記錄著訊息的玉簡被呈送上來時,董雙玉清楚地看清了白虎主唇角一閃而過的冷笑。
董雙玉熟悉人性中的惡意就像熟悉他自己,他看透了白虎主皮囊下的反應,一如曾經在七島上他看透了快要發瘋的杜川。
把此前的事情稍稍結合,董雙玉便明白,白虎主是想到了當眾頂撞白虎界意圖的陰半死。
如今再沒有人給他撐腰了。
董雙玉微垂睫毛,那烏黑的兩彎長睫就在他羊脂白玉樣的面容上投下兩道影子。他適時問道:“要公佈出去嗎,宗主?”
“不。”白虎主不假思索地拒絕道:“先等靜慈大師過來……白虎會再延後一些,藉著這個訊息一起辦。”
不過雖然白虎主這裡按捺不動,界裡諸人總還有其他訊息渠道能夠得到動靜。至少洛九江和陰半死就第一時間收到了訊息,並且為此感到長時間的懷疑和震驚。
在得到這個訊息的時候,洛九江正在和寒千嶺手談。被橙紗一句悲報懟到臉上的瞬間,洛九江手中黑棋從指間落下,清脆地在地上彈跳幾下,然後一骨碌地滾到牆角。
洛九江被這訊息荒謬的發笑。他嗤笑,搖頭,不可置信。他皺眉道:“我知道師父素來看先生不慣,可你對我說這樣的謊,我就要發怒了。”
橙紗別過臉去不敢看他,她顫聲道:“少主,是真的……據說,是玄武親自動的手。”
“……”
洛九江瞪了橙紗片刻,很不客氣道:“你怕是發昏了,我帶你去見陰兄,一起向他討些藥吧。”
九蛇都是枕霜流的心腹,洛九江從來沒對任何一條九蛇說過這樣重的話。
然而橙紗只是垂下頭去,沒有做任何的辯解。
她看著洛九江篤定地跨出門檻,而寒千嶺緊隨其後,距離近得好像一道貼著洛九江的影子,第一次如此地不想執行那個“盡量分開他們兩個”的命令。
洛九江往任何一個院落距離都是最近,特別是當陰半死也正朝著他的方向過來的時候。兩人就這麼在半途碰上。
洛九江帶笑發問道:“陰兄,那個流言你也聽說了?真有意思,他們看三千世界的散沙馬上就要齊聚白虎,居然會用這種訊息惑亂軍心。散播這訊息的人千萬別被我逮著,不然看我……”
陰半死顫抖地搖了搖頭。
他這回冠也沒束,甚至還光著一隻腳,好像就是得知訊息後驚駭過度,因此就這樣披頭散發地跑了出來。
而他這樣狼狽的模樣,洛九江竟好像見不著似的,還笑嘻嘻地習以為常。
“別說了。”陰半死抖著聲音打斷了他,很快又加大音量吼了一句,“別說了!”
洛九江一下子頓住了,他有點發愣地看著陰半死,神色間是滿滿的怔。
陰半死深吸一口氣,好像有一瞬間心痛得說不出來一樣——然而他可是當世最精妙的大夫,怎麼會醫不得心痛?
他向前踉蹌了幾步,因為一隻腳沒穿鞋,走起來難免深一腳淺一腳。
陰半死一把握住了洛九江的肩頭,聲音虛弱得好像得了重病:“你跟我說過……先生曾經寄語給封雪……你帶我去聽聽。”
“……”
洛九江好像成了個啞巴一樣,一言不發地扶住了陰半死,默默地和他一起,走到了封雪的房門前敲響了那扇門板。
封雪被他們兩個進來時的臉色嚇了一跳,聽到洛九江提出的要求後依舊心緒不穩。她抖著手把頸間掛著的牌子拿出來,因為動作太過粗糙,拉扯了幾次才把玉牌擺到桌上。
“怎麼了,你們別嚇我……”封雪小聲地說道。
沒有人回應她,只有寒千嶺無聲地按了按她的肩膀。
玉牌裡的聲音被神識導在空中,那和悅的語氣、優雅醇厚的音色、軟硬兼施地說明著封雪的身份,正如同那個永遠含笑溫文又從不退卻的先生。
一時之間,那人彷彿近在咫尺的面容,瞬間浮現在每個人腦海心頭。
陰半死突然扯緊自己的喉嚨,如一頭暴躁傷獸一樣嘶聲高呼!
洛九江猛地打了個寒戰!
他就像那些因為親人過世而極度悲慟的家屬一樣,平靜地撐過了整個葬禮,終於在收拾遺物的時候崩潰得一敗塗地。
他抽刀直劈,僅僅用了不動靈氣的一刀,就把封雪屋裡的一張霜木的八仙桌砍成兩段,杯盤茶盞跌落一地。
於一片狼藉之中,洛九江雙目赤紅,恨聲疾道:“玄武!玄武!我必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