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江此時正在前往曾經的朱雀界,也就是現在神龍界的路上。
楚腰和沉淵聯合起來和他搞了場遊擊戰。這個惡作劇雖然讓洛九江哭笑不得, 但也給了他一點別的啟示。
比如說, 沉淵可以聲東擊西抱起方昭就跑, 那他其實也可以啊。
要是可以的話,洛九江也想親自過去跟師父道一聲平安。問題是枕霜流的態度從墨羅左右為難、不肯給寒千嶺送信的表現中就能看出一斑。
要是連個報平安的口信都遞不過去的話, 那他這次一回靈蛇界,非得立刻就被枕霜流扣下,猴年馬月才能被放出來和千嶺相見不可。
而且也是託沉淵的福——既然沉淵把方昭偷偷摸摸地帶走了, 那洛九江也就不需要重新把方昭送回師公卻滄江身邊了。
如今他一個人輕身上陣, 離開銷魂界前和墨羅還滿口都說著馬上就回靈蛇界。結果突然半途轉向直奔神龍界, 實在是讓所有人意想不到。
在靈蛇界驛站苦等了大半天的白練突然收到一封傳訊,拆開一看就覺大事不好。他想起最近好不容易人逢喜事精神爽的主上, 想想枕霜流期待道侶在側, 愛徒於懷的場面已經期待了多久, 他就忍不住輕嘶了一下。
為了少主的性命安全著想, 白練甩了甩信紙,在心裡暗暗替他祈禱, 希望洛九江百十年內可千萬別讓枕霜流見著。
——他們上回出發前往青龍界時, 在路上新擰的皮鞭和頂板現在還嶄新嶄新, 完全沒用過呢!
對於白練的這番擔心, 還有自己將要面臨的命運, 洛九江此時還一無所知。他只是在踏上最後一個傳送陣的時候不知為何哆嗦了一下,十分奇怪地想現在天氣也不冷啊。
而且他堂堂一個元嬰修士,怎麼突然背後寒毛就往起直豎呢?
洛九江撫了撫自己的後頸, 心想,一定是因為馬上就能見到千嶺,所以自己太過緊張了吧。
千嶺。
把這兩個字無聲地噙在舌尖含了一會兒,洛九江就像個得到糖果的小孩子,從裡面津津有味地品出了不少甜意。
他一從傳送通道裡出來,就喜氣洋洋地把一把靈石往負責此事的驛傳人手裡一塞,要找的零也不要了,平生第一次有了點“少主”的派頭。
那驛傳人多得了靈石心裡高興,連連朝他說吉祥話道:“恭喜恭喜。”
洛九江此時一顆心都快樂得要飛揚起來,也笑得見眉不見眼地回道:“同喜同喜。”等定睛一看這驛傳人稍顯花白的頭發後,又有點促狹地補了一句:“一樹梨花壓海棠,這個不敢同喜啊!”
還沒能驛傳人反應過來他這句玩笑,洛九江身形一閃,早就已經離開驛站近百裡了。
來時路上,洛九江只想越快越好,並未特意選擇神龍界的驛傳點。但陰差陽錯一般,四分之一的機率被他碰上,他恰好走的是直通神龍界北方的路。
千嶺曾經就在這裡,他做過朱雀界的北地之主。
在經過戒備森嚴的深雪宮時,洛九江不禁放緩了腳步。他見到漫山遍野的深雪花樹,一陣清風拂過,帶下無數純白花瓣,花香陶然似蜜,就如同一段清澈甘甜的舊時光。
洛九江伸出手來,一朵深雪花就恰好停在他的掌心,他把花朵湊近鼻端輕輕一嗅,在那清甜的芳香之中,眼前恍惚閃過那麼多的記憶。
七島上、碧海中、深雪花樹下……是年幼的他和年幼的千嶺,是他們肩並肩一同走過的那段青澀的路。
洛九江合上雙掌,把這朵嬌嫩柔軟的花瓣攏在自己的手心裡。他想起千嶺柔軟的發絲、清豔的面孔,登時歸心似箭,只恨自己沒有一身顛倒空間的本事,好讓自己現在就出現在千嶺身邊。
深雪宮的守衛眼見著山門附近來了個黑衫的怪人。這英俊的青年沒有上前打探山門的意思,只是看著深雪花樹發了會兒呆,又捧著一朵花吻了吻,身影便飄飄散開了。
像是急著去赴一場久違的舊約。
如果要讓封雪看到這一幕,只怕又要感嘆戀愛中的男人可以頂個永動機使。
當年她一路折騰,從南往北再直轉鳳凰宮整整花了一個半月的時間,其中風餐露宿,天蓋地席,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然而洛九江,只用了不到一個下午的時間,單憑兩條腿就從北地跑到了曾經的鳳凰宮,也是現在的神龍宮。
就算他有元嬰修為,就算他和寒千嶺已經分別許久,就算看過漫山遍野的深雪花後心裡激動……
好吧,沒有這些就算,也無需什麼理由,只是洛九江想見到寒千嶺,現在,盡快,立刻。僅此而已。
一路上的風景是浮光掠影,朱雀界的風氣世俗又和青龍界多有不同。然而當年在前往青龍書院的時候,洛九江一路上走馬觀花,多有體悟,如今卻連多看一眼都相當吝惜。
他的目光好像能穿透層層的山水,徑直投入繁複的宮牆,視野裡只容得下那一個人。
他一路長驅直入,直抵如今的神龍宮。
他走到神龍宮宮門口的時候,太陽才剛剛有點西斜,午後的倦意尚未完全褪去,門口的守衛雖然站得筆直,目光卻有點渙散懶散。
而居於深宮之內的寒千嶺,突然若有所思地擲下了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