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他如此渴求地尋找著洛九江的蹤跡一樣,他也相當密切地關注著靈蛇界的動靜。因為他心知肚明,倘若九江有了什麼下落,首先反應過來的只會是他,或者枕霜流。
最近的靈蛇界雖然看似風平浪靜,按兵不動,派遣人手都是正常排程。但枕霜流本人的性格其實有點神經質,他能一直這麼正常,本來就已經是最大的不正常。
寒千嶺冥冥中有種感覺……或者說,他願意相信這種直覺:他覺得九江的下落已經浮出水面,他覺得自己馬上就能再見到九江。
殿外突然就有人前來通報。
寒千嶺猛地站起身來!
通傳的下屬顯然也未預料道自己將能看到寒千嶺如此失態的時刻,這位從來喜怒不表於色的神龍界主,此時雖然沒有過多的表情,但一雙眼睛卻從最深處發著亮,像是兩顆被點亮的星星。
有絲縷的蒼藍環繞在他眼中的亮光旁,是最美麗肅穆的兩條飄帶。
屬下一時竟然有點走神,還是寒千嶺敲擊紅木方桌的聲音讓他醒過神來,急忙通報道:“宮主,神龍宮外,有一位大能修士求見。”
“他說……要我們帶話給宮主,就說‘我帶著土特産回來了’。”
屬下的話才只說到半梢,就已經感到身側一涼,卻是寒千嶺如一陣狂風般從他身邊掠過。那疾疾奔走帶起的風聲甚至刮亂了屬下的半面頭發。
寒千嶺終於再見到洛九江。
洛九江臉上還帶著點趕路時疊加的碌碌風塵,他一天裡整整跳轉五個世界,又奔襲了大半個神龍界才站到寒千嶺面前。
可他絕不會對寒千嶺吐半個字的辛苦,就像寒千嶺當年連夜跳轉六個世界去往青龍書院,也絕不會因此對洛九江說累。
洛九江負著手朝寒千嶺微笑,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把寒千嶺眼裡的兩顆星星並著他這個人一起倒映進去。
他身長玉立,姿態瀟灑,儼然是個風度翩翩的青年,手足完好,看起來沒有在幽冥裡受什麼傷,吃什麼苦,不是他們分別當日那彷彿被什麼莫名存在吞噬時的可怕模樣。
寒千嶺才一朝洛九江探出手,就被洛九江一把緊緊地將手握住。他們兩個人溫暖的掌心相貼,彼此一牽一扯之間,肩頭已經碰撞在一起。他們頸側相交,像是家人兄弟,宛如摯友,更是十餘年也不分離的忠誠愛人。
洛九江小聲地在寒千嶺耳邊問:“你連這邊的鳳凰宮也種了滿宮的深雪樹呀。”
“嗯。”寒千嶺眼眶突然就有點發潮,他輕聲地、毫不掩藏和避諱地說:“因為我太想你。”
他太留戀舊時光和舊時光裡的人。那時候他們還都沒有現在這麼強大和隨心所欲,可那時候他們也不必屢次面對分離。
這個擁抱過了一會兒才分開,身邊的守衛下屬都慌忙低頭,裝著並未朝這邊看的模樣,但洛九江和寒千嶺於此已經全不在意。
他們朝這裡看了,洛九江也依然屬於寒千嶺;他們不看向這個方向,寒千嶺亦依舊屬於洛九江。
事實如此,再不容旁人置喙。
寒千嶺抓著洛九江的手,引他去摸自己腰間懸掛的澄雪。他悠悠地吐了一口氣,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你再晚回來些時候,我就要去改練刀法了。”
洛九江失笑,從他腰間摘下澄雪,重新佩在自己腰側。他扣住寒千嶺的手,溫聲道:“可我喜歡你用劍。刀劍合璧、七島雙璧、青龍書院的洛郎誆走了朱雀界的深雪宮主……一樁一件,我們永遠並列在一起,又有哪裡不好。”
寒千嶺的笑容已經完全展開,他含笑應和道:“你既然回來,我當然繼續用劍。”
“你知道嗎,千嶺。我這些日子一直在銷魂界裡。”
洛九江朝寒千嶺的方向稍稍偏頭,他提醒道:“那裡是窮奇的世界。還記得嗎?你才打傷了他沒多久。”
寒千嶺半是驚悟,半是懊惱,他沉聲道:“他來朱雀界時,我便早該殺了他。”
“嗯。”洛九江笑得彎起眼睛,“我猜你也這樣想,所以我把這個家夥替你殺了。”
他們對視一眼,忽然就禁不住彼此臉上的笑意。
“你也替我重傷了饕餮嗎?”
“是啊。”寒千嶺漫聲道:“但下次再幹這種事的時候,還是要一起來才好。”
“自然一起。”
他們就這樣漫無邊際地說著閑話,彼此之間扣著手,慢悠悠地往宮殿的深處走。
洛九江千萬裡的奔襲在這一刻就停駐了,寒千嶺過去大半個月的焦急此時也都完全消弭。緩緩西沉的斜陽之下,這一刻的時光被延展拉長,近乎定格。
此時君心照我心,自是濃情更勝酒,深雪花香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