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前夜挽起的裙角放開,盡管裡面的褲子已經被扯得破碎不堪,但被大紅的裙擺一遮,看起來仍是體面的模樣。
那些披著薄紗的爐鼎此時已經近乎衣不蔽體,他們的腿上還留著新鮮的傷痕,每個人神色裡都顯露出軟弱的疲態。
楚腰不是覺得他們這樣不好,他只是感到惋惜,因為他太清楚這種有點破碎的氣質會吸引來什麼樣的人。
被揉皺的帕子得不到太多珍惜,最終只能淪落到成為擦抹泥水的破布,反而是完好的錦緞就算身價再便宜,至少也能得到一兩分留意和仔細。
過了一會兒,林子的另一端逐漸有了些人聲。隨即驚呼和慘叫聲隨著愈發嘈雜的人聲響起。
身邊那些今晚已經吃夠了苦頭的爐鼎們紛紛警覺起來,而楚腰則睜開眼睛,挺直了脊背,像是準備迎接一場硬仗。
……
最終找上他的是一個嗓音沙啞面板黝黑的中年人。
在場的所有客人都帶著一張冷冰冰的銀面具,楚腰看不清他的臉,只有眼睛透過孔洞露出來,透出一種貪婪、淫邪又冷酷的眼神。
楚腰對他微笑,沒有任何掙紮,馴服的如同初生的羔羊。他脈脈含情地看著這位修士,目光和注視洛九江時如出一轍,是一眼就足以令人傾倒的深情。
“您喜歡什麼樣子?”楚腰輕聲問道。
他聲音清甜動人,卻絲毫不膩乎,聽起來可男可女,配上他痴心的眼神,簡直要讓人身子都酥了半邊。
而這位客人卻不為所動,他甚至惡意地笑起來。像是為了觀察楚腰的反應,他湊到楚腰的臉前,呼吸噴塗間帶著一種水腥的臭氣,他張開嘴,露出一條長而肥厚的,像是變異蟾蜍一樣的暗紅色舌頭。
楚腰甚至連微笑的角度都沒有一點變化。
無論是這麼一條讓人惡心的舌頭,或者是他露出滿是皰疹和膿液的塵根,哪怕他當場翻臉從楚腰鎖骨處開一個口子,一道傷痕一直滑到楚腰的肚臍,他依然會這麼笑著,像是面前是他最愛的人。
見到楚腰的反應,這人顯然有些滿意。他嗯了一聲,伸手朝楚腰下身抓去,漫不經心地吩咐道:“我不喜歡男人,但既然你這麼漂亮乖巧……我先幫你淨淨身吧。”
楚腰含笑如醉的眼眸終於抖動了一下。
多年之前的噩夢在這一刻翻卷著咆哮的烏雲和灰沉巨浪,像是為了報複如今這個自己,在他心中翻攪了一個驚天動地的大反撲。
就好像是被剝去了那一層他一直藉此自保的假面外殼,此時此刻,楚腰再也不能催眠自己,讓自己忽視那腥臭的氣味,流著涎水的舌頭,湊過來的油膩身體和一聲聲粗濁的呼吸。
他在泥沼裡閉上眼睛耳朵,不看不聽,裝作自己並不是被冰冷環繞淹沒,反而是睡在舒適軟和的繡榻上。然而這人不經意之間的舉動是把他驚醒的重重一刺,楚腰痛苦地睜開眼睛,終於不能遊離在自己的感受之外。
他不得不正視自己這些年來遭受的每一分苦難。這些殘忍的往昔記憶累加在一塊兒,瞬間如江水決堤,沖塌他所有心理防線,要把他立時擊潰。
楚腰緊咬著牙,顫著手去推眼前的這個面具人。然而那具肥壯的軀體是這麼沉重,楚腰不能奈何他半點,惶急和厭惡之下,他幾乎是慌不擇路地就劈手給了對方一記耳光!
這一掌才落到一半就被那人當空攔住,眼見楚腰不識抬舉,對方登時翻臉,惡狠狠地呸了一聲,抬手用比楚腰那一下更重十倍的力道,反抽了楚腰一個嘴巴。
這一下又狠又重,沒有半分留情,楚腰登時高髻披散,口角開裂,血線順著嘴唇淌下來,存在唇上的幾滴血珠把他嘴唇染成一片朱丹顏色。
楚腰這些年吃過的苦頭哪樣不比一記耳光重得多?豈能被這一耳光打服。他冷笑一聲,眼中終於不複那溫柔和順的神色,近乎是垂死一搏地沖著鉗住自己的客人呸了一聲“滾”。
“婊子!”那人這下子被徹底激怒,將楚腰整個掄到地上,一腳對準他最柔軟的腹部重重踹下。楚腰捱上第一下就疼得蜷縮起來,只是咬緊牙根不說一句話。他是當真發狠,稍喘了口氣就去抱對方的腿,幾乎捨去了一切從容和臉面,張開嘴就往下撕咬。
只是不等他這一口咬實,那修士竟然就忽然向後仰倒了。
按理說來他堂堂金丹修士,哪能被楚腰一拖就倒?但事情偏偏就這麼奇妙,這修士不但一碰就倒,還和紙糊的一樣,後腦磕出一灘暗紅的血來,兩眼緊閉,像是被這一摔跌得暈死過去。
這情況實在太過猝然緊急,楚腰不假思索地撲身上前,摸索到這人的腰間佩劍就往下胡亂猛刺。然而他雖然空有金丹修為,實際卻修的是爐鼎功法,別說刺破一個同為金丹修士的面板,就連劈張桌子只怕也不成。
那劍太長,楚腰此時半趴半跪,用著如何也施展不開,不夠順手。金丹修士面板肌理都堅硬如同鐵石,楚腰幾下不收力的劍刺,反而反震回來,迸裂了自己的虎口。
“……劍不是這樣用的。”
突然有人在他身後說話。
楚腰猛地轉頭,只見那銀麵人摘下臉上面具,露出一張年輕英俊的臉。前不久時這張臉的主人還和他在蓮池裡見過,楚腰曾陪他逢場做過一次戲。
那年輕人手裡拿著張彈弓,或許為表誠意,他把彈弓塞回了懷裡。他看了一眼楚腰流血的手就皺起眉,沖著楚腰抬起手,幅度不大,但似乎是想要拿楚腰手裡的劍。
楚腰冷笑一聲,緊握劍柄不放,倒轉劍鋒直指著此人鼻尖。他此刻半張臉都紅腫發燙,口角血跡未幹,頭發零落散亂,神情悽豔如雪地落梅顏色。他衣冠不整,身上透出一股慌不擇路的驚忙來,配上那副世間難尋的絕色,幾乎想讓人就地把他壓倒逼出他的哭腔。
可就是在這樣的境地之下,楚腰滿身狼狽,唯獨一雙桃花眼裡露著一股不惜魚死網破的狠。
他厲聲問道:“怎麼,你也想來觀賞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