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江……洛九江真是很艱難很艱難地才沒讓自己爆笑出聲。
他一邊想笑,一邊又覺得奇異,心裡還有點為眼前看到的這些感到驚訝:夭壽啦!他的元嬰提前成精啦!
但即使這尊小小的元嬰已經這樣自主,但洛九江仍然能夠感覺得到,自己是可以操控它的。
不,說是操控似乎也不太準確,實際上,那種血脈相連氣機牽引的感覺,甚至都無需親身上陣試驗一下,就能讓洛九江篤定它是自己的一部分。
就像是人在思考問題入神時手裡也許會不自覺地在書案的硯臺裡敲著筆、平日裡也不會時時都記得自己應該呼吸,但敲筆的動作始終沒有停下,而呼吸也不會因為你沒有想到它就突然斷絕。
可只要你想,就能把手從狼毫上拿開,改去抹平了宣紙,也能把呼吸的節奏改變,轉而變成屏息或者大口喘氣。
小元嬰於洛九江來說,就是那隻走神時磕著筆杆的手,也是不特意關注它亦能自主進行的呼吸。
但洛九江只需一個念頭——
剎那之間,洛九江只覺得自己被分成了兩個,兩個自己面對面坐著,兩個自己朝著對方,也是朝著自己笑著,神識一瞬間“看透”了桌上那盤葡萄的靈氣和新鮮與否,元嬰鼻尖則嗅到淡淡的葡萄汁水的味道。
他無需特意分神去操縱某個身軀——就像人走樓梯時也不必特意想著自己應該邁哪隻腳。洛九江的思維、動作乃至資訊都如此自然而然地成了兩部分,這兩部分之間卻又這樣的和諧統一。
這一刻,洛九江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感知,重新認識過自己。
就在洛九江的神識附上元嬰的一刻,天際盡頭突然飄來了滾滾的劫雲。
洛九江當初結嬰之時身陷混沌之中,是個天不管地不著的三無界限,因此少捱了一頓雷劈。但此時此刻他與元嬰相合,境界又遠不止元嬰初期,煌煌天日之下,哪裡還瞞得住?
雷雲如波濤一般,陣勢宏大地翻滾而來,那氣勢實在太過懾人,不少遠在彼端的修士見了都覺後背寒毛聳立,離得近些的就更是手足冰涼。
同一時刻,滿聖地的修士腦子裡都同時轉過一個念頭:是誰?如此威勢,究竟是誰?!
對於這些念頭,洛九江全都分毫不知。
洛九江此時的感覺是如此玄妙空靈,只需他心意一動,應和著他突然的頓悟,丹田裡最上的日輪最下的皎月,同時迸發出了耀眼璀璨的光芒!
還記得嗎,洛九江修的是人道。
他在看過芸芸眾生以後,終於將目光從天下人身上移開,轉而如此專注地看著自己。
一瞬間洛九江的識海之中無數念頭浮沉,成百上千片從自己身上得來的資訊碎片同時湧進思維裡,洛九江不喜不怒,不哀不笑,似乎是在出神,又好像只是沉思。
這是我……洛九江想道:是七島洛氏的兒子,靈蛇主的徒兒,神龍千嶺的道侶。我是謝兄陰兄的朋友,青龍書院的學子,是五行之精的兄長,陰陽道源的所有者,是將要、將要——
那個將要彷彿從未來而至的天啟,尾音拖得長而模糊,卻環繞著一層聖潔的白色光帶。不等洛九江抓住那絲突然閃過的念頭,雷劫特有的聲音就已經在天空中回想。
那聲音強行打斷了洛九江在冥想中窺得的,昭示著未來的浮光瓊影,洛九江稍稍回神,信手挑開山洞前垂散的藤簾漫步出去,眼神中甚至不帶緊張。
他站在平坦的空地之上,沒設下任何法器防備,也並未結什麼陣法向抗。他仰起頭來,好像要與天間烏黑的劫雲當面對質,然後極奇異的,在他的矚目之下,那雲彩緩緩褪去了潑墨似的黑。
褪去墨色的劫雲之中,有刀鋒一樣的銀光在其中閃現。
“這就是了。”洛九江縱聲笑道:“我是刀客,合該如此。”
他是族長的兒子,界主的徒弟,千嶺的道侶,許多人的朋友……但若剝去了他身上由外界,由眾生給予的重重身份,站在這裡面對自己的洛九江,乃是一位刀客。
在洛九江吐出“刀客”二字的同時,他丹田中的兩滴道源,也同時發出了銳利的光!
洛九江按上腰間澄雪,不等第一道天雷劈下,他就已經拔刀出鞘,刀鋒向上。他神色中沒有一點懼怕畏縮之色,只有躍躍欲試的心情,催得刀身無聲地彈動。
迎著冷銳如長槍的第一道劫雷,洛九江暢聲道:“有謝天公見我心喜,而今亦借天公試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