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千嶺進入聖山山腹的這段時間裡,洛九江一直在垂藤的山洞後面寧心苦修。
他和千嶺一路走來, 雖然不算日夜兼程, 但早早晚晚都必遇異獸打岔, 在這樣的鍛煉之下,實戰經驗和眼界都開闊了不少, 但真正沉心下來修煉的時刻卻是少有。
如今終於有了空餘閑暇的大塊時間,洛九江自然不會放過。自幼時起,論起天資洛九江就出類拔萃, 而談到勤奮他也不輸於人, 修煉對他來說比起一項任務, 更像是一個伴他一同長大的老友,其中樂者難對外人道。
這近半年的時間來, 洛九江幾乎把丹田裡的混沌氣息全都拆分成道源。如今他五心向天, 凝神內視, 只見自己丹田上空掛著一輪金色太陽, 那是他陽之道源的凝結,丹田最底部沉著一輪月亮, 其位置一直與太陽遙遙正對, 當太陽西去一分, 就是陰之道源相對東升一分的時刻。
至於丹田的正中央, 在群山萬壑之中藏著個田家小院, 院裡坐著個同樣盤膝閉眼的小人,這小小一粒元嬰手足細細,但卻五腑俱全。
至於這小人屁股底下坐著的, 也不是什麼尋常元嬰慣有的丹液靈團。
洛九江的元嬰盤膝坐在一張寬闊的藤編圈椅上,上面還墊了個蒲團,椅子安放在院門口搭起的葡萄架下,微風吹過,巴掌大的葡萄葉子就在元嬰頭起來這圈椅是什麼時候被小元嬰挪到葡萄架下的?洛九江此前都沒注意。
有句俗語叫做“物似主人型”,照這個觀點來看,小元嬰那享受生活的態度還真是和洛九江極其肖似。洛九江在自己親手搭出的小院裡來回走了兩步,很快就發現院子裡多拾掇出一張棋盤,水井旁加了組滑輪,原本用於堆柴的角落另起了個簡單的棚子……還有小元嬰面前的那張桌子上還擺了一盤新摘的葡萄,上面還掛著水珠。
洛九江啞然失笑。
這些年來,修真界的元嬰大能們修出過能共同禦劍的元嬰,修出過可以一同探討天道法理的元嬰,再特立獨行一點,男修士修出個女元嬰,從此自給自足結為道侶的也不算孤例,但洛九江這個……
還沒能脫離丹田,就先會劈柴打水搭小棚子的元嬰,恐怕一萬年裡也找不著一個吧。
他這元嬰幹的事情,倘若給那些多年以來死死卡在金丹瓶頸,始終不得結嬰的修士聽了,恐怕要氣得跳起來:元嬰這樣神聖的東西怎麼能拿來幹這個!敗家子!有辱斯文!暴殄天物!
但作為這尊小元嬰的主人,洛九江覺得這事還挺有意思。
此刻他的神識隔著桌子與自己的元嬰相對,能夠感覺彼此之間有一種氣機牽引,這尊小小的元嬰就如同他的另一隻手足,是他留在自己丹田裡的一個副體。
當然,按照修真界的常識來說,在元嬰初期的境界上,元嬰雖然能在修士的丹田裡自主活動兩下,但當修士的神識內視丹田之際,除非修士著意控制,不然那元嬰就平靜如一尊死物。
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拿到丹田裡來也是成立的:在丹田這一畝三分地上,只允許一個主人來控制。兩者相較,能做主的自然是修士苦修多年的強大神魂。
至於元嬰和神魂共處一室時,還能讓元嬰自主活動,那就是元嬰中期乃至後期的事情了。修到這個地步,一看悟性,二看根基,一生都在元嬰初期不得寸進的修士也大有人在。
洛九江隔著桌子感覺著自己的元嬰,他還從沒用過這種角度體會過自己渾身上下的兩百餘條打通的經脈。他能感覺到,只要自己一個念頭,就可以操控小元嬰站起坐下眨眼張口……
這感受真是奇妙。洛九江一邊這麼想著,一邊用神識禦使著丹田之氣,從果盤裡隨意撈了一顆葡萄。
就在洛九江從盤子裡拿起葡萄的那一瞬間,盤在藤椅上的小元嬰睜開了眼。
他睜眼還不是兩隻眼睛一起睜開,只是悄悄地眯著一隻眼睛,把另一隻眼開啟一條縫,像是要看看外面的動靜,或者說最主要的,看看是誰在吃他的葡萄。
這動靜不能說不微小,但洛九江怎麼可能察覺不到?!
霎時之間,洛九江的神識與洛九江的元嬰三目相對,兩方全都僵住了。
洛九江:“……”
小元嬰:“……”
不對啊!洛九江驚愕地想:不是說元嬰初期的時候元嬰機械如同死物嗎?
……這不但能感覺到別人偷自己葡萄吃,而且還知道傻不愣登的直接瞧容易被抓包,得小心從縫隙裡面偷瞄,這智商至少趕上我小時候了吧?
小元嬰大概是看事情瞞不下去,索性不遮不掩地睜開了兩個眼睛。他抬頭看了看腦袋頂上的葡萄架子,拿手指對著空中點了幾下,好像在數自己還剩多少粒葡萄。
過了一小會兒,像是對自己的存糧數目感到放心,小元嬰大大方方地把那盤葡萄向著洛九江神識的方向一推,自己則跳下藤椅,搖搖擺擺地沖著院裡的另一個方向去了。
洛九江忍不住隨著他的動作轉頭,心裡實在好奇自己的元嬰這是去幹什麼。
沒用他等上太久,小元嬰就從屋子裡連推帶拽地拖拉出了另一張藤椅,他一口氣把這張椅子搗鼓到洛九江神魂的方向,胸口一起一伏地呼呼大喘氣,顯然是廢了老鼻子勁兒。等這些事都做好了,他才重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沖洛九江的神識擺擺手,像是一個慷慨的主人挺大方地示意客人隨便吃,今天他請客包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