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儀竹拾階而上,走到大殿門口的時候, 白練正在和枕霜流彙報這幾日來玄武界的異動。
白練神識不如枕霜流那麼靈敏, 靈蛇界主早在囚牛踏上自己殿前第一階臺階時就察覺到了對方的存在, 他抬手示意白練說到這裡就好,擺擺手讓他自己噤聲退下。
白練微微一愣, 依言照辦。直到他疑惑著行禮告退之際,才察覺到門外九族特意顯露出的那一點行跡。
修為到了枕霜流和公儀竹這個層級,一定距離內察覺對方的存在就像磁極相斥那樣自然容易, 公儀竹在門口特意展示一下自己的氣息, 也是強者見面時以示自己並無惡意的基本禮節。
殿門開啟, 公儀竹的身影揹著陽光顯現,他儀表氣質仍是一派光風霽月, 舉手投足之間不失溫文爾雅的君子風度, 但出於對多年老情敵的基本瞭解, 枕霜流一眼就看出了他眉宇下隱藏的焦急。
其實這焦急根本都不必靠觀察來判斷, 要知道在現今所有的九族四象之中,倘若按照騷包程度排一張大榜, 枕霜流二話不說就拱公儀竹去坐首席。
這樣一個細枝末節之處無一不講究, 恨不得日日朝飲木蘭之墜露, 夕餐秋菊之落英, 平生最大遺憾是沒有個掃把尾巴好給他開屏的異種, 在剛剛踏上石階時,腰間環佩的聲音竟然會不成韻調,雜亂無章。
“我今天回程。”公儀竹的聲線依舊是舉世任何一把瑤琴都無法比擬的華美, 但他會開門見山、直接了當的說話已經很能說明問題。
枕霜流才不管公儀竹遇上了什麼閑事,他甚至不能保證自己有沒有幸災樂禍地笑出聲。
“那真是好極了,白練送客。”枕霜流的答複和公儀竹的態度一樣爽快。
白練無奈何地笑了笑,朝著公儀竹淺淺一躬身,向著殿門方向比了個請的手勢:“是。先生請。”
“……”即使已經猜到了枕霜流可能表露的態度,但眼看對方居然真的連問都沒問過一句,公儀竹仍然感到些許啞然。
罷了,一條蛇而已,腦花怕是比豆漿還稀呢,和他計較什麼。
公儀竹踱到枕霜流案前,目光在枕霜流面前一字排開的玉簡上掃過一眼,確認了裡面的內容如他預料。
“你果然也收到了訊息——對此當真沒有一點想法嗎?”
“幹卿底事。”
……第一百零一次,公儀竹確認了自己少年時想狠手整枕霜流一頓這事,自己絕對沒有一點問題。
既然枕霜流單方面拒絕和他交流,公儀竹也就不再客氣。他不請自決地把修長手指在其中一塊玉簡上一點,空氣中一幅三千界圖就憑空在兩人眼前展開。
“好好看看吧,”公儀竹低聲勸道:“你當真看不出來嗎?”
其中代表玄武界的那個圓特意被公儀竹標上了最顯眼的鮮紅色,枕霜流只是淡淡一掃,就厭惡地眯起了眼睛。他隨手把玄武界的標識在指尖碾碎,冷冷回到:“這是沖睚眥去的——睚眥幾千年來都是個活靶子,我看他自己還挺樂意當的,你情我願願打願挨的事,有你在這操什麼閑心?”
對枕霜流這嗆口的語言習慣,公儀竹早就不以為意,只是道:“但當年做靶子的睚眥,和現今做靶子的睚眥,境遇可是天上地下。”
九族四象裡,睚眥是以狂氣出名的。當初他們雖然和普通九族一樣,只分到了九分之一的坤之道源,但論及實力甚至能夠壓四象一頭。這種強大和他們的狂氣一起代代相傳,於是每代睚眥都是風口浪尖上的爭議人物。
不過正因為顧忌到他們的強大,因此敵人最開始沒對他們下手。
這千年以來,真正在這世上消失了蹤跡的是嘲風、霸下和鴟吻。
“雖然這回只是有十幾個中等大小的世界被他們吞併,論及動靜完全不如你那一次大,可在背後昭示的意義未免太過不詳。”
公儀竹凝重地端詳著懸在自己面前的界圖,手指虛虛地在上面劃過,把饕餮、窮奇還有被枕霜流抹去的玄武界都隔空和睚眥所在連成了一道圓弧。
“當初饕餮引椒圖去縉雲界戰上一場,椒圖至今還元氣大傷;窮奇更是把鴟吻所在的煙波界整個吞併,唯獨玄武手段緩和一些,留了狻猊一命,卻要他世世代代為自己驅策。”
說到這裡,公儀竹緩緩皺起了眉頭:“玄武閉關鎖界多年,除了每百年的聖地之外,從來不和外面來往。我有兩個問題,現在想來只能問你……他們三方是什麼時候聯起手來,而玄武又究竟想要做些什麼?”
那兩個形同絕對禁令的“玄武”二字一被公儀竹道出,白練就驚恐地睜大了眼睛,而枕霜流怫然變色!
“不知道。”枕霜流從牙縫裡擠出字來:“白練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