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山山心裡還儲存著一點我的東西。”寒千嶺在當天晚上最後這樣告訴洛九江,“聖地這回才十五年就重開, 便是因為這個——它在召喚我。等我此回前去取出自己的東西, 以後便不會有什麼百年一歷的聖地了。”
洛九江順著寒千嶺的話往下問道:“什麼東西?”
“一點點的……道源。”寒千嶺閉上嘴巴頓了一頓, 臉上漸漸浮現出絲縷曖昧神氣,“也就是助我踏進元嬰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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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 或許由於話都和洛九江說開的緣故,寒千嶺連對外時的氣息都要比之前更加柔和。
搞得封雪時不時驚悚地沖他們兩個投來一眼,在背後注視寒千嶺的目光也日漸詭異, 不知道腦子裡對此給出了一個什麼樣的定義。
而按寒千嶺的指點連續走了幾個月夜路以後, 聖地終於重新迎來了新的白日。當再一次看到那一抹明豔朝陽的彤雲紅重躍天際時, 連洛九江都忍不住籲出一口長氣。
和白日一同到來的,還有聖地的春天。
據寒千嶺的口述, 聖地一年四季裡的溫度變化倒是不大, 故而景色差異也不明顯。然而春日裡青氣萌生, 風雨東來, 各色草木催開花蕾,樹梢處處再添蟲鳴, 自是一派絕佳好景。
寒千嶺原本引著他們一路西行, 然而走到某一澗谷處時, 他卻帶著隊伍貼著谷邊, 往南方轉個了大彎。
聖山就位於聖地的中心, 是天然絕佳的地理位置定位目標。寒千嶺這次行程改變得莫名其妙,所有人肉眼可見他們不但沒能靠近聖地,反而還更遠了些。
眾人心裡都覺得蹊蹺, 然而敢問出口的人卻只有洛九江一個——實在沒辦法,盡管都已經彼此相處了大半年,但隨著寒千嶺愈來愈堅固的領導地位每日劇增的,乃是他的權威。
大約是出身問題所致,寒千嶺本來給別人的“人味兒”感就不強。而在黑暗中的那段時光,寒千嶺那對聖地未蔔先知強大技能更是又無意間深化了他給人的這種感受。
這種看法所造成結果是立竿見影的:寒千嶺若有吩咐,整支隊伍令行禁止,然而如非必要,基本十天八天也沒人想主動湊到寒千嶺面前和他說一個字。
——他和人間的聯系如此淡薄,洛九江見了每每要在心中暗嘆一聲:難怪千嶺至今看待整個世界,印象居然還是“一群讓我很想伸手拔一拔,不過還是可以忍住自己不要沖動的……蘑菇。”
這種縮頭風格也確實挺蘑菇。
“千嶺,我們南行的這三日,是為了抄什麼近路嗎?”
“不是。在朱雀界的時候,我曾經向封雪姑娘許諾過一味靈藥。”寒千嶺微微一笑,“現在是我踐諾的時候了。”
他們兩個一問一答時,封雪離他們還不足五步遠,一聽這話便激靈一下,猛然抬起頭來,恰好對上寒千嶺一雙彬彬有禮卻也客氣疏離的笑眼。
那人沖她笑著,口裡的聲調還放得相當溫柔,正在不厭其煩地回答洛九江一連串的問題:“不,靈藥是給封刃姑娘用的。嗯,我猜應該有用。當然,不管結果如何,我們現在總能先試試。”
寒千嶺對封雪雖然一向有問必答,禮遇有加,但他只承諾給過封雪一件事情,那就是小刃。
他答應過在聖地裡給小刃找藥,或許能治小刃的神智。
一時之間,封雪胸中似乎潑了一瓢開水,熱騰騰地冒起了泡泡。
至於寒千嶺,他瞬間在封雪眼中由一個年紀存疑·感情變態·底牌無數·第一志向斯托卡的磨人小妖精,變為一個憨厚老實和藹可親的帥小夥。
看看這細眉鳳眼的。封雪心中欣慰無比地想:可靠,踏實,一看就不會背叛革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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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行人又跋涉了一個下午,寒千嶺方領著他們來到澗口,取了一條草木稀疏的泥濘小道,順著那曲折道路蜿蜒而下。
這山間裡奇石遍佈,洞xue滿眼,兩壁間還夾了一條深溪,常年帶著濛濛水汽,澗中還有依著兩側崖壁紮根的各色花樹。澗裡但凡有風聲掠過,便可見粉白淡橘等各色花瓣簌簌飄揚而下,半數落入溪水,半數歸於見底,當真是美不勝收。
常道亂花漸欲迷人眼,然而這兩側澗壁上大大小小的洞xue至少有上千口,才是真正讓人眼花繚亂。寒千嶺卻仍是一副鎮定神氣,目光慢慢從那一個個看起來除了洞口石堆形狀數目外再別無差別的山洞上巡視過去。在場諸人皆凝聲屏氣,不敢驚動了他分毫。大概半刻鐘後,寒千嶺將眼神鎖定在其中一處洞xue之上,緩聲道:“就是這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