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強行一見如故·實則見面拔刀·然而還沒打過·怒子大睜著眼睛瞪著洛九江,似乎不能相信世上還有這樣睜眼說瞎話的無恥人類。
洛九江微笑地回望著他。
一晌之後怒子突然洩氣般移開了眼神,他喃喃道:“你只是個人類。”
“有道源的人類。”洛九江提醒他。
“……對,你居然有道源。”倪魁面上帶著負氣神色,“憑人類之身,你竟然能引道源入體不死。”
“嗯,而且入體的道源還比你多好多倍。”洛九江繼續火上澆油。
“……”怒子的火氣是何等容易撩撥。即使明知道打不過,倪魁仍然想要給洛九江一頓暴打。
“我。”倪魁咬著牙說話,聲音中帶著想不通之意,“我和寒千嶺才是同類……我們是能互相理解的存在。”
“同類是不假,可現在滿聖地都是我的同類,你看我因為這事敲你悶棍了嗎?”洛九江朝天空的方向看了一眼,無奈道:“你若隨便抓一個人類扔到我面前,我救他歸救他,可也確實不知道他姓甚名誰啊。你一直都覺得自己和千嶺是同類,為他的事還設埋伏對付我……但實話說,你對千嶺瞭解多少?”
怒子一愣,轉不過彎來一樣固執道:“我們是同類……”
洛九江一扯他衣角示意他看看越青暉的方向:“但凡和他一樣的,都是我的同類。渾身上下二百一十七條經脈,一處丹田,修為可以分成九個等級,沒築基前需要吃飯睡覺喝水……你看我這算了解不?”
即使以怒子這樣不開竅的人,也聽出了洛九江的言外之意。
他對寒千嶺的瞭解,似乎也並不比洛九江和全體人類之間一眼能看出的共通之處多上多少。
洛九江拍拍身後草坪,確定土質足夠松軟幹淨,他就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
“我大概知道你和千嶺之間的共通之處在哪兒。”洛九江有意引導道:“但那麼苦大仇深、又時時刻刻不能擺脫的破事,若能忘記,即使只是一眨眼也要盡力輕鬆一些。我確實不太理解,你為何還要強迫自己把注意放在這上面,還一定要拉一個千嶺和你一起?”
“你們同類不假,但同類也可以瞭解一些其他的事嘛。比如千嶺最熟手的一式劍法是什麼,千嶺最慣常的語氣是什麼樣,他走路時先邁左腳右腳,平時愛吃什麼點心,業餘愛好輕不輕松……難道你找同類,就是為了相互比深仇大恨的程度,然後再對著抹抹眼淚?”
“我不會抹眼淚!”倪魁第一時間怒道。
“……你就不能找準重點一回?”洛九江無奈道。
“行。”怒子氣哼哼道:“他最熟手的劍法是什麼?”
“乘風踏月,我們一起學的。”
“慣常語氣?”
“對你們的和對我的不一樣,一會兒找他演示給你聽一遍。”
“點心?”
“深雪花糕,最好是我給他種的那棵深雪樹。”
“喜好?”
“據我所知,他最大的喜好應該是跟我在一起。”
……
兩人一問一答,怒子的語氣越來越簡短而憤怒。最後他徹底無法忍受洛九江每次回答後的那個字尾,徹底看透這對面這人明答暗秀的險惡用心。
“還有問題嗎?”洛九江和善地問。
倪魁氣沖鬥牛,若是眼前有張桌子,只怕就手便掀了:“沒有!你大爺!”
洛九江笑到不能自抑,甚至還有閑心在草地上翻了個身。
“別生氣啊。”他隨意道:“你看,你現在是不是瞭解千嶺多了?你知道他喜歡吃什麼、喜歡做什麼、喜歡用哪種語氣說話,還知道了他幾個慣有的小動作……這樣的千嶺,不是比冷冰冰的‘同類’兩個字好得多?”
“你現在知道的千嶺,是我的道侶,也是他最溫柔,最剋制也最強大的一面,他不是什麼棋子和工具,更不用被帶入你們想象出的任何一個形象裡。他是活生生的存在。”
在聽到“棋子和工具”五個字時,倪魁的眉頭驟然一跳。
他臉上本來就不太藏得住事,洛九江此前也由千嶺那裡聽到過一點怒子的來歷,此刻看他神情變化,心中就更如明鏡一般。
洛九江微笑地看著倪魁。
放在一盞茶之前,倪魁能毫不遲疑地跟洛九江大眼瞪小眼保持個三時五刻,反正誰先眨眼誰就輸。但此時此刻,他眼神閃動了一下,竟然避開了洛九江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