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江的“憐惜”自然是有意捉弄,寒千嶺的“憐愛”就更是順著洛九江說話, 一唱一和, 借機給他抬轎而已。
但此時此刻看著怒子滿臉天崩地裂的神情, 洛九江還真生出點憐……憐憫之心來。
他這個人,雖然偶然會升起些揶揄興致來, 但一向尊重事實,不至於開什麼南轅北轍的過火玩笑。像是這次雖然對著怒子和寒千嶺之間打個哈哈,但洛九江還是能覺察得到, 寒千嶺眼中, 怒子確實有一點與常人不同的地位。
如果說寒千嶺的世界幾乎涇渭分明地分成兩大類, 一類叫“洛九江”另一位叫“洛九江之外”,那後者之中其實還是能細分出一些區別不大的小部分。
例如一類叫“洛九江的朋友”, 寒千嶺對待他們時就會比自己慣來的持身態度再稍稍周到熱情那麼一些;再多一類算是“命定仇恨和個人仇恨累加”, 代表人物以枕霜流為首, 仇恨值從見面那天就一直居高不下, 遙遙領先。
剩下的最後那類,最吻合貼切的名字應該叫“被視若草木的芸芸眾生”, 目前一視同仁地呆在寒千嶺的仇恨名單上。
洛九江對寒千嶺的這個分類程度或許不能做到上文那樣精準的概述, 但若有需要, 他至少能依據寒千嶺的態度, 把自己和千嶺見過的人分成三份, 雪姊在第一份裡,師父是第二份,剩下的大家基本都是第三份……
然而如今看來, 寒千嶺的劃分標準要再多出一種了。
他是怒子倪魁。
寒千嶺對他確實不是憐惜憐愛,卻至少有三分同病相憐的包容之意。
洛九江無聲地向地上的倪魁送去一眼,心想大兄弟你竟然這麼沒精打採,要知道你可是在自己完全懵懂無知的時候創造下一項奇跡。
可以說,除了洛九江以外,倪魁是第一個,能讓寒千嶺不因洛九江的原因,而對其抱有一點自發性的正面感情的生物。
從這個角度來看,他一直信誓旦旦地覺得只有自己跟寒千嶺才是能說得上話的同類這件事,雖然辦得很愚蠢,但認識方面倒並無錯誤。
只是可惜他遇人不淑,好不容易才碰上的同類堅定地覺得,相較於對怒子的幾分認同感來說,從小一起長大的竹馬道侶不知道比他重要到哪兒去了。
像是此時此刻,寒千嶺就看也不看坐在地上,明顯魂飛天外的怒子一眼,反而轉頭向洛九江輕聲道:“你發現了?”
洛九江一笑,也湊過去跟他悄悄地咬耳朵:“你對他拔劍的速度慢了一點。他要是個普通對手,我的刀尖應該正好撞開你的劍尖。”而不是快了那麼一分,能用刀背把寒千嶺的劍尖整個截住。
簡而言之,在那一刻,寒千嶺有一瞬的心軟。
“我現在,真是看這位神氣的怒子兄弟越來越順眼了。”洛九江從寒千嶺耳朵邊移開腦袋,對怒子露出了一個堪稱和善的微笑。
一直以來,洛九江都有些憂慮寒千嶺的“獨”。
在他長久以來的影響之下,千嶺已經能夠試圖享受部分東西,像是海風、點心,還有大朵大朵盛開的深雪花。但所有被寒千嶺欣賞的東西,無一不是經洛九江這個由頭傳給對方的……有些時候,洛九江會覺得自己是千嶺的唯一媒介。
愛情或許帶著獨佔欲,它能讓洛九江著迷般地撫過寒千嶺的每一片鱗甲,感受著指尖下冰涼又光滑的存在,那一刻他滿心只有一個念頭,就是這條龍是屬於他的。
在那個帳子裡燈影昏黃的晚上,洛九江曾把手張開,虛虛攏在藍龍的逆鱗上方,逆鱗倒生於頸上,他手心的熱氣呵在寒千嶺的鱗甲上,讓對方下意識地閉了閉眼。於是這個動作就充滿了保護之意,亦帶著滿滿的獨佔意味。
但一顆全心為愛人著想的心卻是博愛的。
洛九江從來都願意和寒千嶺分享他的每個朋友,分享他的生活、愛好、思想乃至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弟。每一個對寒千嶺釋放善意的人,洛九江願意用幾倍的熱情給予回報,若是千嶺主動向外踏出一步,他比自己修為晉階還要高興。
所以對於怒子這個意外的出現,洛九江其實樂見其成。
因為洛九江想要他的千嶺好。
“我去和他談談天。”洛九江對寒千嶺交代一句,“這樣耿直的朋友,性格又有意思,正應該經常來往嘛。”
不遠處的越青暉聽到這句話後不由仰頭向天,幽幽地嘆了口氣。
他衷心地覺得,怒子大概並不願跟自己的小夥伴多加來往。
……
怒子大概是被寒千嶺之前如水一般的柔軟目光嚇傻了,即使洛九江在他身邊坐下,他也只是麻木地轉頭向洛九江投來一眼,既沒露出鄙棄神情,也沒罵洛九江“公人類精”什麼的。
洛九江懶洋洋地抬手在怒子眼前一晃:“回神了兄弟。”
怒子呆呆不動。
洛九江想了想,非常有禮貌地問道:“倪魁兄,你的名字非常動聽,我可以叫你妮妮嗎?”
“……”怒子當即回血,鬥大的拳頭在身側重重錘了一下,把地都砸了個大坑。只聽他一聲暴喝:“你敢!”
嗯,生龍活虎,看來問題不大。洛九江愉快地想道。
“好好,不可以就不可以,”洛九江順手把怒子錘出的大坑抹平,“來,咱們隨便談談天,你我一見如故,一定有很多話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