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接連問了小刃幾個在心頭縈繞已久的問題,小刃都只默然搖頭,不知是回答不上,還是根本也聽不懂。直到他突然想起剛剛所見的一幕,問道:“我剛剛聽到了你掙紮時說的話……小刃姑娘,你姐姐不讓你吃什麼?”
“是姐姐不能吃肉。”小刃搖頭,“姐姐一沾血腥,就會變成這個樣子。”
但是封雪才煉氣一層,還不能辟穀,或者異獸在這方面會有不同嗎?洛九江試探道:“那你姐姐平時吃些什麼?”
“我挖回去的植物根系。”小刃向洛九江攤開手,她手指粗糙發紅,指尖布滿老繭。這是一雙足夠有力,也足夠輕快的手,卻不像是一個劍修的手。
恍然間,洛九江想起了自己問封雪可否捕只雪鳥來吃時,封雪那副“還有這種動物”的神色。想必是她久不開葷,自己都把這生物忘記了。
“姐姐剛醒來會餓。”小刃嚴肅道。她站起身來看著洛九江,顯然是並不放心把他和封雪單獨留在一起,卻又記著他剛剛出手幫忙,一時沒法把劍架在他脖子上逼他一起跟著走。
“小刃姑娘在這裡陪著姐姐吧。”洛九江無奈一笑,溫聲問她,“你平時都在哪裡挖那植物根系?讓我代勞就是。”
看著小刃顯然有些搖擺不定的面孔,洛九江把聲音放的更柔:“別擔心,我會滿載而歸的。當初我師父把我關在蛇窟裡,我半個時辰就發明瞭一種殺蛇刀法,我管它叫斬蛟刀;等我再一時半刻就領悟到撅野菜的爪法,也好命名成鳳刨手,你瞧怎樣?”
小刃沒有笑,她認認真真地把那方向指給了洛九江,然後就一個勁兒的盯著他看,囁嚅道:“你……”
有那一瞬間,洛九江以為她要說“你真是個奇怪的人”或“你真是個可愛的人”。
沒料到小刃喃喃道:“你真是個人。”
洛九江:“……”這孩子就算再缺心眼,怎麼誇人還和罵人一樣?
他頓時失笑,對小刃教育道:“小刃姑娘,你恐怕有所不知,人前要加幾個詞語修飾。你可以誇我真是個好人,也可以說我真是個風度翩翩的善心人。”
“姐姐想做人。”小刃堅持道,“人是最好的。”
洛九江看著小刃,再看著不遠處委頓於地的,不知是不是異獸的封雪,那一瞬間他想到寒千嶺,想到謝春殘,想到現在困於方寸的自己,於是原本千萬句調侃的話彙到心頭,都只合成一聲無可奈何的苦笑:“是的,做人是最好的,我們都想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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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深入六尺,果然能找到一點細弱的植物根莖。它們成株成串,紮根極深,整株都是死氣沉沉的灰白,沒有一點洛九江期待中的綠意。
可能在這片土地上,只容得下飛雪的白和鮮血的紅,此外再留不住任何顏色。
洛九江抱著一束植物根莖回到山洞的時候,封雪已經醒來。不知她還記得多少事情,望向洛九江的目光中並無警惕防備之意,只是憔悴又安靜。
“多謝你的援手。”封雪輕柔而顧惜地在小刃的脖頸上一拂,“不然等我醒來之後,只怕已釀成大錯。”
“是姑娘在我來此的第一天就對我善意提醒,後來又坦白地告訴我珍貴的訊息。”洛九江把那一捆整齊紮好的根莖放到封雪手邊,順杆爬般無害一笑,“我和雪姊有緣。”
封雪點點頭,神色有些怔然,似乎已經不再適應這些正常的往來客套。她目光在洛九江腰間的羽箭上一頓:“你是……謝春殘的信使?”
如洛九江預料中一般,小刃又一次瞬間拔劍。
洛九江裝作自己什麼也沒看見的樣子,只笑眯眯道:“也算不上,只是謝兄也不想繼續在這鬼地方逗留,託我來問雪姊一聲,不知能不能允許他進來。”
“讓他來吧。”封雪沒有過多猶豫就點了點頭,她淡淡道,“其實我已不奢望能夠逃走,不過能送出去一個是一個。我身無長物,只是知道的比別人多一點,若是對你們有用,我就多說一些。”
“雪姊太自謙了。”洛九江搖頭笑道。在看到封雪異獸之形的那一刻起,他腦中隱約的念頭就脫胎而出,如今已描繪出了一個大概的輪廓,“也許在我們的逃離計劃裡,雪姊會是最關鍵的一位人物。”
作者有話要說: 謝春殘:你叫我“謝兄”也就算了,倒叫她“雪姊”?叫女孩子比叫男人親熱很多啊,九江。
洛九江:謝兄誤會了,你想一想雪姊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