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兒她爹?放下筷子,綠鶯整了整儀容,往正廳踱去。
見了她,玉家漢子咚地跪了地,綠鶯一急,挺著肚子要去扶。
剛一走進,那漢子便一臉悲慼朝她道:“貴人,小人的閨女要活不成啦,求貴人看在往日相處一場的情分上,拉她一把罷......”
讓秋雲將他扶起落座後,綠鶯關切道:“甚麼貴人啊,玉叔仍似往常一般喚我綠鶯便好,菱兒妹妹到底怎麼了,是病了麼?”
玉家漢子搓了把褶皺黝黑的臉,緩緩將事情道來。
當初朱員外相中綠鶯,百般糾纏下,被佟固攪和了美夢。後來便是馮元摘了這朵嬌花,隔三差五來劉府,他不敢有所行動,可仍是覺得自個兒似個綠毛龜,被人侮辱至極。最後,綠鶯被馮元贖走後,朱員外被壓扁的膽子一下子蹦到了三尺高,蹭蹭蹭地竄來劉府,朝劉太太要當初那一千兩銀票。
劉太太從來是裹著漿糊,能沾就沾的主兒,更是個只進不出的,雖拿了馮元大把好處,可誰會嫌錢多,這一千兩,想要回去,沒門!
沒人證沒物證,沒法告官,朱員外又是個無官在身無勢力可依靠的,只有幾個臭錢,拿劉太太無法,也只能每日去橫上一橫,為了不反惹上官司,去了也不敢大肆生波,只是砸個碗摔個碟,踹踹凳腿兒。可饒是如此,劉太太也夠窩火,這甚麼不是錢啊,碗也得花錢買啊。
當初綠鶯走,菱兒當她丫鬟,劉太太是有些防範心的,菱兒年紀小,性子跳脫,又沒有穿糖葫蘆的手藝,擺不了攤子,少了層進項,她愈加吝嗇,生怕被菱兒貪了菜錢。書香門第的小腳寡婦,沒了兒子,便成了絕戶。絕戶開始走出院門,嘗試去攤市買肉買菜,就這麼著,竟跟個殺豬的鰥夫看對眼兒了。
既能有個伴兒,又能頂門戶,威懾那朱員外,劉太太一百個樂意。院子大,有錢,識字兒,鰥夫一千個樂意。還沒成親,先搬了進來,安置在空著的西廂房裡。
沒住一個屋,但也算搭夥過起了日子,劉府有了頂樑柱,朱員外來了幾回,果然不敢再動手,罵罵咧咧也是不痛不癢的。劉太太打了一手如意算盤,估麼時日長了,結局已定,朱員外也不是個缺錢的,不過是綠鶯被搶,他不敢尋大官晦氣,便來折騰她,慢慢氣消了,也就這樣了。
可忽地,朱員外竟又頻繁地來了,甚至比從前來得還勤。為何?他竟將菱兒看進眼裡去了。菱兒底子好,當初朱員外頭一回來尋綠鶯時,便是菱兒給開的大門,當時他就多瞅了幾眼,這一年來,菱兒愈長愈開,已然小美人兒一枚,他能不心動?
這不,上個月便來提親了。說提親還是好聽的,其實就是抬回家去,因著菱兒才十三,哪到為妻之齡了。不管為妻還是為妾,去了就是被磋磨,死了都是萬幸的,到時候人不人鬼不鬼的,成了廢人出路就是亂葬崗,誰能樂意?
菱兒一家都不樂意,可劉太太樂意啊,舍下一個小丫鬟,一千兩銀子算徹底進了兜。菱兒一哭二鬧三上吊,劉太太不吃這一套,又是掐又是擰的,可朱員外不幹啊,心疼著呢。菱兒讓爹去尋綠鶯姐姐,玉家漢子聽了這話,覺得閨女傻氣。相識一載,情意哪那麼重,來了也是白來,便沒來尋綠鶯,只與婆娘一起求著劉太太改主意。
劉家少爺健在時,他家可沒少幫襯啊,過世傳送下葬也是他幫著張羅的,怎麼能這麼恩將仇報呢。
劉太太認錢不認人,後來實在沒法子,才死馬當活馬醫,玉家漢子才在今日來了馮府。
“貴人啊,那朱員外耐性也快磨光了,指不定哪日便來抓菱兒了啊,求貴人幫幫她罷......”
綠鶯示意他稍安勿躁,在心內忖度起來。自她走後,菱兒便被劉太太算計成了賣身丫鬟,這些她知道,那時還想去替妹妹贖身來著,可惜沒成。那個時候恰好她得罪馮元,在他身邊,正是戰戰兢兢的時候,沒法開口相求。最擔心的便是,萬惡的劉太太將妹妹賣給那磋磨人的朱員外,可又無計可施,想著妹妹才十二,從長計議罷。
只是這事她從未忘懷,初初懷孕時,她想著孩子落了地,她便趁著馮元高興,提一提此事,後來孩子不妥,再有最近她生了脫離之意,倒沒精力顧及這件前事了,綠鶯有些羞愧。
她有些奇怪,不論合離還是休棄亦或守寡,再嫁不算少見,可劉太太據說當初與相公情意甚篤,守節那麼多年,怎麼突然生了再嫁心了?那麼自視甚高的人,還嫁了個屠夫?不知真是遇了情緣還是為了對付那朱員外,不管怎樣,都讓她大吃一驚。
若真是因朱員外而起,這事便好辦了,說到底,劉太太還是嗜錢如命。可當初她拿銀子贖菱兒時,劉太太又死攔著,如今也不知能不能成......
綠鶯進了內室,拿鑰匙開啟妝奩,取出幾張合計兩千兩的銀票來,囑咐秋雲道:“你就這麼說,一千是讓她償還朱員外的,一千是菱兒的贖身銀子,她若樂意,你將菱兒立馬領來,若不樂意,趕緊回來,我再想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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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千兩能買下十幾個小院子,就這麼灑出去了?這可是不能回本的啊。秋雲有些遲疑:“若是讓老爺曉得,萬一大發雷霆......?”
綠鶯莞爾,心內對馮元這點倒是頗為欽佩,兩千兩是城北那間玲瓏閣兩月的盈餘,他說給她便全權交予,銀兩開銷他從不過問。
當秋雲懷揣重金立在劉太太面前時,她一怔。早忘了綠鶯這個人,沒想到這小丫鬟還是個念舊情的。當初不放菱兒走,不過是當時她剛沒了兒子,一時心裡過不去,嫉妒旁人命長命好,這才死抓著個人陪著自個兒苦熬。
可如今不同了,夫死子亡,再是過不去的坎兒,再是傷心傷肺的苦痛,也已然過去已久,歲月撫平了傷痛,又覓得了合適之人。拿好銀子,痛快放人,去衙門銷了奴籍。
菱兒不敢耽擱,立馬收拾好包袱,她討厭死那個朱員外了,都能當她祖父了,老不要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