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懂,爹為何就知道數落她呢?從下生到出嫁,他有沒有摸過她的頭,有沒有關心過她?沒有,都沒有!他關心馮安,他為了馮安可以樂得開懷、可以氣得發抖、可以恨鐵不成鋼、可以灰心失望,他的眼裡只有馮安。
她算甚麼呢?哦,棋子,門戶聯姻的棋子。呵呵,如今,她也算臭棋了罷。
馮元緩了緩脾氣,一臉語重心長:“你若想繼續住下去,我也不會攆你,可你自個兒好好想想,這樣做到底對不對,有些事到底該如何面對。”
話落,見她依然低垂著腦袋,一副畏畏縮縮的小氣模樣,他拂袖起身,推開座椅,居高臨下望著她,撂下最後一句:“毓婷,你也該有些擔當了,爹孃不可能一直在你後頭幫你拿主意,若還這麼渾渾噩噩地混下去,將來怎麼教養子女,沒本事沒主意,哪來的威嚴和德行來讓他們聽話,純靠棍棒?棍棒下就能出孝子?打就能打出個狀元來?”
爹幫她出過主意麼?甚麼時候,她怎麼不記得了?
嗒嗒嗒,並不十分熟悉的腳步聲響在耳畔,愈來愈大之後是愈來愈遠,衣襬在身側拂過,帶出一陣風。不就是少了個人,在這盛夏的屋子裡,為何竟有些陰涼起來?馮嫻抱緊臂膀,牙齒打顫。她搖搖頭立起身,兩滴眼淚被無意甩落,邁開坐僵的腿,蹬蹬蹬奔到門口。
爹爹還未走遠,邁著大闊步,腳步鏗鏘,肩寬背厚,如一座鐵塔般巍峨雄偉。可是,那又是誰的羽翼呢?
趴在門邊,她淚如雨下,眼前的水瀑將那座身影變得扭曲虛幻,她伸出手去抓,卻甚麼都抓不住。眼睛久久未曾眨過,針扎得刺痛,她終於忍不住了,將眼睛眨了眨,水瀑消失,那座鐵塔也化為虛無。
她只是想將自個兒縮成一隻小龜,她其實甚麼都不想要啊,只想要個殼,能讓她在裡頭歇一歇、喘口氣。
為何所有人都將她當累贅?外人如此,連親爹都這樣,她還能靠誰呢?對了,娘,她還有娘啊,娘定會幫她撐腰的!
馮嫻來到主院正房時,見娘和女兒都在。純兒坐在圈椅上,正一勺一勺吃著甜粥,而馮佟氏眉頭都皺成了鐵疙瘩,正一瞬不瞬地望著純兒,面色極不好看。
正吃著粥的純兒一眼瞧見她,扭頭朝她一笑,喚了聲娘。
馮佟氏見狀,氣得深喘了兩口氣。這小丫頭,對著她一聲不吱,親孃一來,頓時笑得跟牽牛花似的,她是外祖母,又不是偷小孩的柺子。
朝馮嫻撇撇嘴,她酸溜溜哼道:“隔著一層就是不一樣,娘是親的,外祖母就是討嫌的。”
馮嫻朝母親尷尬笑笑,狠狠瞪了純兒一眼,嫌棄地噤噤鼻子:“娘你別跟她一般見識,她就這樣,自小有的毛病,不過也好,不用人管她,自個兒玩兒自個兒的,省心。”
馮佟氏連忙拉過她,指著純兒裙褲上的汙泥抱怨道:“省甚麼心啊,衣裳剛換過,千叮萬囑不能亂跑,兩個丫鬟都看不住她,倏忽就沒了影兒。方才剛尋到她,原來是在那花圃處玩泥巴呢。”
說完外孫女,她又將炮口對準女兒:“你說你是怎麼當孃的,啊?將女兒養得跟悶葫蘆似的,她小不懂事,不知髒淨,那你想著督促她一聲啊,專撿髒地方蹭!還有這衣裳,你就不知道給換換。”
說到這裡,馮佟氏頓了頓,從上至下掃了眼馮嫻,乾乾淨淨的襦裙,連個褶都沒有。她不悅道:“你說你倒不忘拾掇自個兒,將親閨女養得跟丐幫大小姐似的。”
馮嫻連忙笑著點頭:“娘你放心,我這就說她。”
話落,她收了笑,忽地扭過頭,朝還在吃甜粥的女兒狠聲喚道:“純兒,你給我過來!”
純兒聽見孃親召喚,一喜,立馬從圈椅上出溜下來,顛兒顛兒跑到娘身前,立得筆直,靦腆地抿了抿唇,眼睛亮汪汪,滿臉孺慕地望著她。
馮嫻指著她厲聲喝道:“說,你錯沒錯?還敢不敢去花圃了,還敢不敢弄髒衣裳了?”
馮佟氏見她指尖直直指著純兒,一不留意都可能戳到眼睛裡去,都瞧愣住了。怕嚇著孩子,連忙按下她的手,小聲數落女兒:“誒,你這是幹甚麼呀,她才多大點兒,你橫眉冷豎的,有話好好說啊。”
“娘你別管,這小兔崽子就得這麼訓!”
她這又是何必呢,將孩子訓哭了不還得費事哄,孩子又能聽進去甚麼呢?馮佟氏打算先哄好大哭的外孫女,再慢慢說道說道女兒,誰知純兒不僅沒哭,還笑嘻嘻應道:“純兒再也不敢了,純兒乖,娘莫要不理純兒。”
馮嫻滿意地點點頭,輕輕拍了拍她的小臉蛋,笑道:“嗯,這才是孃的好女兒,去玩罷,跟丫鬟玩捉迷藏踢毽子,莫要去花圃瘋鬧。”
見這外孫女倒是跟淵兒很像,二皮臉似的,捱罵也恬臉笑個沒完,馮佟氏好笑地搖搖頭。
晚膳時,馮佟氏與馮嫻都落坐在飯桌前,卻遍尋不見純兒,下晌與她捉迷藏的幾個丫鬟說,輪到眾人躲藏她來找的時候,便趁人不備又跑沒了影。
應該是還沒出正院,馮佟氏派了正院所有丫鬟小廝去尋。等待的功夫,她擔心地吃不下喝不下,見馮嫻心無旁騖地吃著飯,忍不住數落道:“沒人看著,還傻兮兮的,也不知掉沒掉池子裡,你心這麼大啊,還能吃下去呢?”
馮嫻眼都沒抬,埋頭說了句話,差點驚掉了馮佟氏的下巴:“哦,那最好了,這麼不招人稀罕,淹死了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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