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總算想起來了。”殷霽珩委屈地敲了敲桌子,單手托住臉頰,頗為委屈地看著她,“我可找我的救命恩人許久了,沒想到恩人卻什麼都記不得,真是有些讓人心寒。”
許梔捏起勺子,訕訕一笑:“過去太久了,也沒想到那時昏迷不醒的你會記得這樣清楚。”
“自然是不會忘得那麼快。”他一點點收好畫卷,“也就是在三年裡四處求神拜佛,希望仙女能夠再次出現讓我好好報恩罷了。”
許梔動作一滯,心底癢癢的。
當年她為了救殷霽珩,花了不少時間精力,孟宴卿知道此事後沒多過問,只是稍稍抱怨了一下她多管閒事,二人還差點吵起來了,最後還是孟宴卿和她低頭示好了。
而現在……那男人只想著自己去跪著求他。
許梔冷笑一聲。
醉仙樓三層的竹簾被晚風掀起又落下,吹散了許梔的笑聲,漏進幾縷玉蘭香氣。
殷霽珩正握著一把銀剪剖開蟹殼,一點點剔除蟹腿上的肉,完整又飽滿,嫻熟地剝好了一整盤。許梔望著他指尖翻飛的寒光,忽然聽見隔壁傳來瓷器相撞的悶響。
“武安侯如今嬌妻美妾在懷,怎麼還來這兒和兄弟們借酒消愁?”那沙啞男聲裹著酒氣穿透過來。
蟹鉗咔嗒一聲落在盤中,殷霽珩慢條斯理地拭淨手指,抬眸便看著許梔落在眼下的睫影顫了顫。
“哪壺不開提哪壺,”孟宴卿的嗓音古怪,像棵東歪西倒的樹,語調幾經轉換,“許梔真是不識好歹,枉我那麼多年真心實意待她!”
周圍幾人面面相覷,笑得幸災樂禍,又互相擠眉弄眼,推搡出一人繼續問道:“怎麼,孟兄還沒搞定那婢女?”
在他們眼中,孟宴卿的這個老相好沒名沒分又沒背景的,和個婢女沒什麼區別。
“她不是婢女,”孟宴卿不悅地糾正,大抵也不是為了許梔,而是為了自己的臉面,“她不就仗著會些邪門歪道,這些年吃我的,穿我的,如今攀上長公主便翻臉不認人了……”
許梔手中的碧玉茶盞突然傾斜,跌在指尖,燙得她縮回手,玉杯滾落在羊皮毛毯上,散落出一片水漬,映出一片深色蹤跡。
她忽然想起穿越第一年,那是個寒冬臘月。
她一個人跪在侯府庫房前,用現代會計法連夜整理完十年爛賬,這才換得他愁眉舒展,目光長久落在她身上,逐漸容不得其他人。
“孟兄果然太仁慈寬厚了,”有人諂笑著碰杯,“依我看,這等來歷不明的女子就該……”
殷霽珩忽然輕笑,眸色一冷,長指捏著茶盞,燭火映照的他面色明明暗暗。
樓下傳來琵琶樂聲,混雜著隔壁孟宴卿愈發高亢的醉語,似相廝殺,分外激烈。
“你們可知她當年孤身一人,多無助,多可憐?”隔壁噼啪一聲清脆聲響,瞬間驚起簷下飛鳥,也刺痛著許梔的神經,“若不是我找到她,把她帶回來,好生照顧著,她哪裡能有今天?”
許梔猛地攥住桌沿,額角突突突地疼,她抿唇,一時覺得腦袋沉重無比,心中悔意滔天,眼眶發熱。
和先前發覺被此人背叛不同,這回想哭,更多是覺得自己識人不清,蹉跎多年,一片痴心換來這樣輕賤。